吳先林下過鄉，也瞧過農村老婦人撒潑，可像齊花花這麼厲害的還是頭一次見。吳毓秀怕齊花花打到自己的哥哥，站在他的身前護着。
楊大山覺得自己臉上無光，歉疚地對他搖搖頭：“不好意思！大哥！讓你見笑了。我這個後孃一向潑辣慣了，誰也拿捏不住。”
他這話才說出口，就被“啪啪啪”打臉了。
爲什麼？
因爲陳金香來了。
還沒進門就聽見了齊花花撒潑的聲音，走進來，一記冰冷的眼神掃過去，嚇的齊花花舉起柺杖的手都忘了放下。就那麼舉在半空中，像是應了那句“高舉旗幟”的話。可不就打了楊大山的臉了嗎？他那裏剛說沒人拿捏的住呢？陳金香一現身齊花花就蔫了。
打人怕，打人怕，被打了一次，齊花花對自己的這個二兒媳是真的怕。
“娘！你這是做什麼？大嫂的哥哥纔來，你就讓人看了我們老楊家的笑話，有意思嗎？爭強好勝了一輩子，拿捏着我們也大半輩子，還不夠？”
陳金香是個很有眼力見的，小軍的舅舅是京都人，可得好好巴結一下。自己的那個死閨女正月裏就跟着小喬去京都了，半年多了，人沒見，錢沒見，連封信都沒見，也不知道死哪裏去了。
得好好託付大嫂的這位哥哥一聲，幫着找找，找到了也好照顧一二。
她這裏有事要求人家呢？哪裏容得齊花花撒野？一記駭人的眼神丟過去，這老貨絕對受不住。
乖乖的自己就回去了。
還別說，陳金香的判斷準確無誤。
齊花花一見她出現，也不敢撒潑了。實際上是不想撒潑了，哪怕她今天要到了錢，那也不能落進自己的口袋裏。
肯定回去了就會被她搶走，與其讓她得了便宜還不如不要豁出這張老臉。
“哼！”
齊花花放下柺杖，憤恨地瞪了陳金香一眼，慢慢地出門去了。
吳毓秀和楊大山都暗暗地鬆了口氣。
其餘看熱鬧的婆娘也覺得無趣了，紛紛都散了。
小菊媽和葉仲文進廚房去了，中午有貴客，加上心裏的壓抑沒了，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腳步都覺得輕盈了不少。
女婿說的那番話就像是定海神針，一下子就定住了他們那顆搖擺愁苦的心。
歡歡喜喜地準備中午飯。
“這就是大嫂的哥哥吧？”
陳金香自來熟地坐到了吳先林的對面，狀似親熱地拉着吳毓秀的手，被後者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這一切都被吳先林看在了眼裏，感覺這位婦女以前肯定沒少欺負他的妹妹。
“我是大嫂的妯娌，以前一起住的時候沒少得婆婆的摧殘。”
楊大山：“……”我媳婦還沒少得你的摧殘呢？你怎麼不說？
吳毓秀瞟了眼自己的男人，看了看哥哥，沒有言語，接過兒子懷裏的孫女抱着。
她雖然是個啞巴，可耳朵沒聾，該聽見的還是聽得見。
葉小菊和楊小軍是晚輩，長輩們談話，他們也插不上
嘴，自動自覺地去廚房幫忙弄飯了。
客廳裏就只剩下了吳先林，陳金香和楊大山夫妻。
她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可看在吳先林的眼裏就別有意味了。
這個妹妹的妯娌那眼底的輕蔑不屑是怎麼回事？應該是一貫養成的吧？瞧她那個潑婦一般的婆婆都怕她怕的跟什麼似的，她的手段應該比她的婆婆還要厲害。
妹妹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生活，一定被人磋磨的不成樣子。
擡眼望着自己的妹妹，望着那若隱若現的白髮，吳先林在心裏無聲地嘆氣。
可憐的妹妹，不知道怎麼那麼不幸，所有的苦難都落到了她一個人身上。
“大嫂跟我一樣是個苦命人，一腳塌進楊家這個苦菜缸，不知道有多難。舅舅！以後你可得多多照應着大嫂一些，多多彌補她這些年受的苦。”
陳金香話一說完，吳毓秀就對着自己的哥哥搖了搖頭，然後又指了指自己身邊坐着的楊大山。那意思是她不苦，她有男人照應。
吳先林望着妹妹臉上幸福的微笑，對着她直點頭，意思是他明白。
瞧着吳毓秀兄妹的互動，陳金香心裏氣的要冒煙。啞巴也不知道前世哪裏修來的福氣，居然有個這麼牛逼的哥哥，她怎麼就沒有呢？
還以爲這啞巴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公婆嫌棄，妯娌欺負的軟柿子。以前沒少受她磋磨，楊家的兒媳婦裏，她一直佔着獨一份。
沒成想人到中年卻來了個大反轉。啞巴生的也是一兒一女，跟她生的一樣。可人家的兒子如今是大飯店的大廚師，不但家裏蓋着兩層的小樓，還買了小汽車。
跟縣委的一把手二把手的也熟絡，無論辦點什麼大事小情都能說的上話。可看她的兒子呢？自從出了那檔子事，整日整夜地在家裏睡大覺。
啥活都不幹，就知道喫和睡，跟見不得人的陰溝裏的老鼠似的。不知道找了多少媒人說親，人家一聽是她兒子，給多少錢都不答應。
再看看人家的女兒，不但考上了京都第一大學，還自己做着一大攤的生意，連帶着縣裏的人都得看她的臉色說話。
瞧瞧自己的女兒，說是跟小喬去京都。這一去就再沒消息了，半年多了，啥啥都沒有寄回來。
她這裏還得厚着臉皮求啞巴的哥哥幫她找女兒，這都什麼事？她陳金香一直傲氣了大半輩子，在楊家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曾經，多少人羨慕她。羨慕她不用下地幹活，也不用洗衣做飯，整天吃了飯就只要拍拍齊花花的馬屁，管管自己的孩子，輕鬆自在。
可眼下呢？
她得反過來。
討好啞巴就算了，一雙兒女還不如人家。
家境也不如啞巴的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吳先林沒有理會陳金香的話，只把目光注視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妹妹的確吃了不少的苦，也受了不少的罪，補償是應該的。他這個當哥哥的確實沒有盡到照顧好自己妹妹的責任。
只是看妹妹如今家裏的生活條件，他的補償她會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