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站在阿妜的旁側嗤道：“僅是定個親也需要費這麼多周折，大人物就是麻煩。”
“確實麻煩，只是這個麻煩還是有必要的，江陵那位皇帝只怕又是猜忌又是忌憚吧。”
阿妜將目光投向說話的華皎，示意他繼續說。
華皎淺笑道：“簡單說來，江陵新登基這位曾因猜忌砍傷過王大司馬，雖然沒有反叛，還忠心平叛助這位皇帝登上了帝位，然，離心也是必然的。”
“這位皇帝素來陰沉猜疑，王司馬作爲如今梁朝二號人物，自然要多爲自己留些後路，眼下看來他一方面意在試探江陵這位，另一方面自然有意拉攏這大梁第三號人物陳司空。”
“陳司空陳霸先”
“是。”
阿妜瞧見華皎說起陳霸先時的神情頗不一樣，既驚歎，又爲其所折服的敬仰，眸間光華流轉，熠熠璀璨。
“那你倒是說說看他如何。”
華皎負手走近橋頭旁，望着這十里秦淮河畔圍滿的百姓，悠悠回道：“司空是個知之甚廣的人，學識涉獵頗多，所處事也是明達果斷多的我也不知該如何與你說了，畢竟我所瞭解的僅是他的九牛一毛而已，若有朝一日你見到他，並且有這個機緣追隨與他，必會爲其折服的。”
阿妜問：“你對他評價如此之高，你爲何不追隨於他”
“我也算是追隨於他的吧。”
“陳司空之侄子華便是我的伯樂，侯景之亂有幸認識了他，我也不枉此間走一遭了。”
阿妜嘴角帶笑，背部不自覺靠上石橋問道：“哦我倒也比較好奇這個人了，你這算是退而求其次嗎”
“非也，子華智勇雙全，絕非次。”
“呵呵，亂世擇主也是一門學問，我相信你也並非愚笨之人”阿妜輕笑間撥過話題，轉頭間，見王僧辯的車駕已然接近朱雀橋，便也拉上子攸悄然退到人羣后。
原本這邊沒有多少人的，隨着王僧辯車駕的緩緩行進，聚集的老百姓也越發多了起來。
阿妜只覺得人有時或者是太容易忘卻，又不禁想着或許這只是一種假象罷了。
“今日還有要事，改日再與你們把酒暢談吧。”華皎清潤嗓音拂過耳邊。
阿妜也不做挽留，點頭道：“那便後會有期。”
華皎聞言清雅一笑，自寬大的袖間掏出一枚圓形繁花鏤空佩玉，玉白如雪，棕色細線編制的流蘇透露出男兒的剛勁。
“你且收下這枚玉佩作爲信物，閒來亦可到吳興太守府示出玉佩找我。”
“對了，還不知你住在何處”
阿妜也並不推拒，收下玉佩道：“那玉佩暫且當作是保管在我這裏了，至於我住在何處倒也還真不知如何說。”
“我與子攸也是漂泊不定的，目前暫時住在棲霞寺，以後就說不上會在哪兒了，還是我哪天想起了去找你吧。”
華皎雖面露疑惑，卻並不多問，只道：“也好，那先再次別過了，望你能早日想起還有我這個新交友人”
阿妜豪邁一笑，“這是自然的，與你相談受益頗多，倒是輕鬆自在的緊。”
“哈哈哈我亦同是。”言罷，華皎向兩人執手一禮，阿妜與子攸亦回以一禮。三人道別間，飛舟競渡已然正是激烈，原來她與華皎已經談了這麼多，竟連她最想看的飛舟也失去了興致。
有道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阿妜覺得華皎知道的比起說書先生講的要多上不知道多少。他，對她來說是個寶，是個永遠挖不盡的寶。
“人都走了，還望着做甚麼”
阿妜轉頭向子攸望去，見他落寞着神情，嘴裏說出不是滋味的話，頗有些神傷。她知道，她都知道子攸的所有心思都總是明明白白。然她，不曾說過什麼讓他真正能夠安下心的話，平日也僅是獨自思慮，她總想着緊要的是讓老爹小汜還有他過上好的生活，不僅榮華富貴，還要讓戰亂傷害不到他們，也總以爲他會懂的，誰知又時常忽略了他的不安，唉，天下最難的莫過於想改變一個人。
回寺廟的路上，子攸一句話也不說，與往日的活潑喋喋不休形成了鮮明的比較，阿妜以爲他還是在胡亂多想，也就沒有開口去問，任誰也不得不信，今日的因，來日的果
六月中旬時，天已漸熱，寺中瑣事也少了，了果主持心懷慈悲，與王司馬求情放阿妜等人離開，不必再困於寺院雜役等。王僧辯是個崇佛法之人，但凡了果所說他必有求必應，何況這區區小事一件
阿妜與子攸離開那日，本生小沙彌極其不捨，一路將兩人送至山腳下也不肯離去，臨別時他遞上一支竹籤說是了果大師吩咐他給阿妜的，望她多加珍重，也算了卻故人的一點心願。彼時阿妜還聽得不甚明白，但簽上的字她卻還是認得的，那是一個血紅的劫字，這倒着實讓她不知所謂，本生小和尚又嚶嚶叮囑道：“阿蠻施主，你同韓施主閒了可要回來探望我啊”
瞧着及腰高的本生，阿妜鼻頭也十分酸澀，在寺裏這一月多來，還多虧本生小沙彌的照拂，才使得她與子攸能過得舒適寧靜。
強忍着要掉落的淚珠，阿妜不去低頭看本生，只平視着前方的山裏點頭道：“一定會的像本生如此可愛的小和尚，我怎麼可能不來看你呢”
子攸蹲着身子摸了摸本生的頭，笑道：“早就想摸你的小光頭了今日總算是有機會了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還是十分羨慕你的，無憂亦無慮。但是想着你還這麼小，什麼也沒有經歷過，每日也只知晨昏定省，敲鐘暮鼓和唸經，根本沒有兒時的玩伴，歡笑和淚水，沒有經歷過七情六慾，這又怎麼能真正領悟佛法呢你的心和你的思想太乾淨了，外面的世界你一點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你沒有入世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出世所以啊本生，若有一日我回來看你，只想看到你還是沒有改變，這樣，你便依然沒有憂慮，亦不需要入世。我想這樣的話你還是如同初始一樣美好，不必經歷滄桑後滿目瘡痍才頓悟你的佛法，你就這樣保留着初心吧。”
在火紅耀眼的陽光下，本生微微仰頭瞧了一眼阿妜，又看向面前的子攸，似懂非懂的點着頭，軟糯的聲音輕輕道：“我等你們回來”
－－－－－－題外話－－－－－－
ps：王僧辯555年10月26日，南朝梁將領。字君才，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
王僧辯初爲湘東王蕭繹中兵參軍，後任平南將軍、左衛將軍、驃騎大將軍、尚書令等職。他智勇兼備，所經戰陣，多獲勝利。
梁大寶二年551，蕭繹以他爲大都督，領軍討伐興兵作亂的原東魏大將侯景，獲勝。王僧辯因功任徵東將軍、江州刺史。
承聖元年552，他與東揚州刺史陳霸先會師，水陸並進，攻破石頭城今南京城西，大敗侯景。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