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揚起眼,驚慌溢出眸外。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懷上了,沒避孕所以
陸沁安此時六神無主,心裏頭的慌亂和無助都寫在臉上,怕他看出來,便只垂着眉眼,小身子不住顫抖着,聲音細細軟軟
對不起
顧重深眼一凝,心口那處猛地揪緊,他望着那小小的一團,像是害怕了似的蜷縮起來,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喫東西,低垂着眼低低淺淺的跟他說對不起。
她有什麼錯呢,不過是滿心歡喜的有了他的孩子,不過是用這樣細弱的身軀,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可如今,什麼都沒做錯的她,卻反過來跟他道歉。
安安。
顧重深認認真真看過去,強迫她擡起下巴,斂起了眸,是我讓你懷孕的,你有什麼錯。
她微怔,扣在腕上的嫩白指尖縮了縮,眼睛也跟着揚起來。
男人低啞的音在她耳邊響起,沒什麼起伏更聽不出其他情緒,粗糲的指腹落在她脣上,輕輕柔柔劃過,林清歡說你在那等我要告訴我孩子的事。抱歉沒有及時趕過去耽擱了下。過來時就聽說你出了車禍,昏迷不醒。
陸沁安睜大眼睛,嗅着碗裏軟糯清香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薄荷香,莫名的讓人心神安定。
四叔,去找秦宣曼了吧。
眯了眯眸,她盯着男人滾動的喉結,那落在她身側的手指骨節修長,白皙乾淨的在她腕上劃過,嗯。
他沒否認,半晌才啞着聲音道。
她自殺了。
室內有片刻岑寂。
陸沁安許久沒有反應過來自殺這個字眼,只聽見頭頂男人低啞的音,現在在外科,沒死。
他說的冷漠,彷彿這個女人在他眼底,就是生和死那樣簡單。
頓了頓,厚實的掌終於落在她頭頂,十分隨意的揉亂了她的發,男人醇厚的音在她耳邊繞啊繞的,別把她放在心上,嗯
越發溫柔的聲音,那雙漆黑深邃的眸裏盡是柔緩,認真的模樣,讓人不由得生出錯覺,彷彿他將她看成了整個世界。
可小姑娘忽然放下手,細細笑出了聲。
四叔你在哄我嘛
沒關係我不用哄的,我知道你跟秦宣曼除了過去早就沒關係,知道你一再去見她都有原因,更知道你爲了她爲了抱抱都只是過去的情分。
她笑,眼神裏卻沒什麼波動,手指捏的緊緊的,瞧着他疲倦的模樣,壓低聲音,我都知道的。
安安,你別
顧重深蹙緊了眉,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安撫。他知道他的姑娘生氣了,知道這件事再一次傷了她的心,知道她心底,其實那樣在意他。
空氣一陣安靜,沉默在兩人之中蔓延,男人終於站起身,摸了摸口袋想抽菸,頓了半晌終究把手放下。
她鬧自殺我去找她,耽擱了跟你的約會。但她在我面前捅了自己一刀,再怎麼樣也不能看着她死。是,我們曾經相愛過,非常非常相愛。可那都已經過去了,至少現在我清楚的知道,你陸沁安是我的妻子
這件事是我處理不當,她不是不該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而是我不該瞞着你。
陸沁安點點頭,笑的天真乾淨,所以四叔,以後不跟她見面了還是不爲了她,讓我拿掉這個孩子
她說到最後,聲音都在抖,小小的身軀在牀上縮成一團,眼眶裏通紅通紅的。
顧重深滿臉不敢置信,她看着他的眼睛裏,竟真是恐懼
你當我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四叔
股重設低吼,滿臉的挫敗和無力,手指扣在她纖細的肩頭,瞧見小姑娘脆弱的模樣。
天知道他有多想要一個跟她一樣的小丫頭,想生一個細細軟軟的女娃。甚至夜裏都夢見過她小小的,跟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
小姑娘鼻尖一酸,淚終於不受控制的掉落下來,手指掐在掌心裏,四叔你撒謊若是想要,爲什麼還說,要拿掉我們的孩子
在你心裏,從來沒想要過抱抱之外的孩子對不對
腦子裏總是他決然的聲音,目光所及是男人清然的面龐,心口又泛了疼,彷彿有什麼尖銳的東西一徑往心臟裏刺進去,一下子,幾欲窒息
四叔沒有,安安,四叔沒有
顧重深抓着她不住顫抖的身軀,可小姑娘此時激動到不能自已,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眼前一片模糊,只伸出小手,抓緊了他衣角,所以我可以留下它對不對所以它不會被拿掉對不對
話說,空氣陡然寂靜。
陸沁安滿眼的希冀,小手抓的緊緊的,細白指尖揪皺了襯衫衣領,可她揚起蒼白的小臉,怎麼也不肯松。
有那麼一瞬,顧重深真要應她了,應她不顧一切要了這個孩子,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的機率。
可他無比清楚的是,爲了這百分之十的機率,她卻有可能付出自己的命。
頓時凝了面色,薄脣微啓。
不可以,安安。
陸沁安眨了眨眼,似是沒有反應過來,那雙清澈眼眸裏的期待,在這一瞬間變成絕望。
緋色的脣蠕動了下,眼睛失了焦距,只沒有神采的盯着他,茫然發問。
你病了。
他啞着聲音,在喉嚨裏摩挲許久之後,聲音變得模糊不清,粗糲的指腹來回摩挲着她細白的臉,掩去了澀涼。
薄脣蠕動了下,眉眼溫和而深沉,上次看過的聯合治療手術還記得嗎連書彥說你的情況跟她差不多,強行要孩子,或許會比她更要嚴重。
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顧重深扣着她肩頭,認認真真凝了小姑娘的眼,嗓音沉沉啞啞的,聽不出什麼起伏,四叔並不是很在意孩子,四叔在意的人只有你,所以如果生它會讓你遭遇不可預知的危險,四叔寧願不要。
小姑娘整個僵在原處,有那麼一瞬,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男人只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絕望,旋即又恢復成冷漠,而只咬緊了脣,小手抓着他的。
反過來用力貼在自己小腹上。
四叔你感覺一下。
她重重抽了一下,強自鎮定,寶寶就在裏面,它現在還小還不知道這些。可再等幾個月,只要幾個月的時間它就會知道這一切了。
四叔,我們不要讓它覺得,它的爸爸媽媽不要它好不好
男人將手抽離,甚至連目光也不敢再去觸碰她的小腹,只逃避似的擁着她,你還要四叔說的更清楚嗎你的子宮裏長了東西,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擁有自己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你騙人。
她搖着頭,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而顧重深的聲音卻格宛如利劍一般,用力刺在她心臟裏。
這個寶寶跟我們沒有緣分,這輩子四叔都可以不再要孩子,只要有你就好了,嗯
不好,不好
陸沁安在心底大聲吶喊,像是被人生生掏了心出去,鮮血淋漓的疼起來。
她瞪大眼,蒼白而無力的喃喃自語。
而顧重深,卻再不給她抱有希冀,你身體一好,咱們就去流掉這個孩子。時間越早,對你身子的損傷也越小。
呵
她哭的沒了力氣,手指緊緊抓着牀單,像是要生生將之撕開。
男人一直在牀側站着,漆黑的眸裏彷彿沒有任何溫度,涼的叫人心驚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姑娘的哭泣聲逐漸轉爲嗚咽,她無力倒回牀上,面色慘白的盯着天花板,像是被人奪走了生氣,沒了半點精神。
顧重深凝了她許久,薄脣蠕動了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發生任何聲音,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門開了又關,男人腳步聲輕輕的,而在關上門的剎那,卻聽見裏頭傳來被刻意壓制的哽咽。
她還是在哭。
從遇見她至今並不覺得她是一個愛哭的姑娘,受欺負了總是正大光明懟回去,這輩子喫過最大的虧大概就因爲他,哭的最多最慘的一次,也是因爲他。
娶了她,想好好捧在掌心裏疼着的姑娘啊,卻受了過去二十多年沒受過的苦。
他果然,還是不肯要呵。
果然,還是告訴她,她身子有毛病。
果然,絕情到可怕。
陸沁安斂了眼淚,盯着手機屏幕。
就在顧重深進來十分鐘前她才接了電話。
來自秦宣曼。
那個爲了留下四叔不惜自殺的女人,剛剛活過來,卻着急給她電話,聲音嘶啞而沒有力氣,笑着告訴她。
怎麼,重深還沒去你那啊。知道他先前爲什麼沒去找你麼,是爲了我啊
嗯,聽說你懷孕啦可恭喜你終於如願以償。可是你覺着,重深會讓這個孩子出世麼
她當時還那樣理直氣壯的反駁,懷都懷上了,他就算嘴上說着那些狠毒的話,也不可能真讓我拿掉孩子
秦宣曼只在電話那頭笑,笑的澀涼而誇張,待會問問你就知道呢。讓我想想重深會用什麼理由呢他不喜歡孩子不不不這個太牽強。或者,告訴你孩子有問題還是你的身子有問題總歸,這個孩子不能留吧。
哎,我也真同情你。可誰讓重深心裏只有我呢。陸沁安,你就算死佔着顧太太的位置,也永遠得不到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