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邁巴赫在公路上劃出一道直線，男人坐在駕駛座上，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直到天色徹底沉下。
手機嗡嗡嗡的聲音重新響起。
他垂眸掃了一眼，沒有先前的不耐，脣畔反還泛了些許笑意。
喂
歪，請問是喫喫最帥最帥的爸爸嗎
顧重深嗯了一聲，是。
那邊立刻傳來小肉糰子奶聲奶氣的音，聲音清脆乾淨，媽咪讓喫喫問你，晚上回不回家裏喫飯呢。
現下已經快八點。
男人抿了抿脣，嗓音沉鬱，你們先喫，爸爸晚點再回去。
好的吧。
小肉糰子似乎有那麼點失望，輕輕嘆了一口氣，媽咪親自下廚做的飯菜呢
她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是偷偷摸摸的捂着嘴巴說話。
喫喫不想喫那麼多媽咪做的飯嗚嗚嗚嗚。
顧重深，
喫喫，你剛剛說了什麼
正好端着最後的湯走出來，陸沁安眯了眯眸，耳尖的聽到了小肉糰子的吐槽。
當下放下東西走過來，順勢將手機拿走。
喫喫什麼都沒有說
小肉糰子放下手機就跑，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手機裏安靜了幾秒。
陸沁安等了等，四叔，今晚不回來了麼
嗯，臨時有點事。
男人嗓音低沉，在寂靜的夜裏總是充滿磁性。
太太親自下的廚
嗯好久沒做飯了，手有點生。
某姑娘看了看旁邊餐桌，乍一看，是真真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菜，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自信的。
你不回來真可惜了。
她還真是有些遺憾的模樣，可憐巴巴的語氣。
顧重深差點嗆咳出聲，眉眼裏是止不住的莞爾，大概能想象到那女人的自信。
她從來都認不清自己的手藝有多可怕，平日裏他跟抱抱在家還好，兩個人也能喫的差不多。
餘下個喫喫，是嘴巴最刁的，喫習慣了傭人做的飯菜，她做的哪還能下嚥。
頓時低笑出聲。
太太知道剛剛喫喫跟我說什麼呢
什麼呀
男人等了幾秒，好半晌才緩緩開口，斟酌着
太太手嫩，日後還是不要親自下廚做飯，容易傷着手。再說，就讓喫喫喫傭人準備的，挺好。
顧重深難得說這樣的違心之論，可做菜這件事，真真是陸沁安繞不過去的大關。
無論怎麼學，怎麼研究，除了那幾個常年熟悉的之外，其餘的都沒法下口。
若是褚子楠在，聽着他這一番話，怕是要笑話他有強烈的求生欲。
至於陸沁安，壓根沒往別的地方想，只擡起雙手看了看，指頭雖然不短吧，可着實不算長，還有點肉肉的。
她記得四叔的手，纖細、修長又骨節分明，好看的不行。
有些恍惚的想着，兩人已經說完話，喫喫在旁邊催促了兩聲。
陸沁安這才掛斷電話。
車子繼續往前開，很快便到了仁和。
莫語蓉就住在外科普通病房，他熟門熟路的很快找到。
叩叩叩的聲音響起。
裏頭卻許久沒有迴應。
門沒關。
顧重深輕輕推開，走進去，卻不想迎面正好有一道身影朝他跌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接住。
啊。
耳邊只響起一聲驚呼，懷裏是軟玉溫香還有些濃郁的香水味。
顧重深下意識皺眉，意識到自己接着的是莫語蓉之後，很快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
莫語蓉似是沒料到他反應那樣快，腳下一個不穩，重新又跌回了地上。
你
男人居高臨下的站在她面前，垂下的眸裏分明沒什麼情緒，只眸光閃爍了下，再退一步。
自己起來吧，我太太不喜歡我挨着別的女人。
顧重深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指尖落在旁邊的金屬鈕釦上，緩緩摩挲了幾下。
說吧，什麼事電話裏還不能講清楚。
她非要跟他見面談。
顧重深原是不願，這個女人雖然爲抱抱提供了一顆卵子，可想來抱抱因她受了兩次傷
頓了頓。
莫語蓉只能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透過未曾合攏的門縫往外看，遠遠的瞧見了經紀人從旁邊走過去，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她這才放下心。
當然是有關陳瑩瑩、有關抱抱。
否則我也不敢再打擾你不是。
陳瑩瑩臉上帶着笑，目光溫雅乾淨，只徑直走過去輕輕將病房門合上。
顧重深瞧見了她的動作，卻只低頭看了一眼腕錶，不發一言。
男人掀開眼簾，眼尾緩緩往上看，似笑非笑。
我太太在等我。
哦。
莫語蓉臉微僵，一貫美豔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猙獰，可很快又收斂起來。
她給顧重深倒了一杯水，旋即坐下。
你先前問我，爲什麼會提供了抱抱的卵子
事實上，我跟抱抱的媽媽，也就是秦宣曼根本不認識。
顧重深沒有去碰那杯水，甚至不曾坐下，挺拔的身軀隻立在那，巋然不動。
反倒是莫語蓉，似是有些緊張似的，垂下腦袋抿了一口溫水，聲音軟了不少
你的資料上，應該沒有我的出身對麼或者說，那些你能看見的資料，也只是我願意提供給大衆認識的而已。
雖然不是什麼耀眼的履歷，甚至學歷不高，可總還算說的過去。
男人微擰起眉，沒什麼耐性。
說重點。
我十四歲輟學離開家，想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可沒人會僱傭童工，唯一像我伸出橄欖枝的人都是皮條客。
她自嘲的笑了笑，可再如何，我也不願做出賣肉體的工作，所以顧先生以爲，我應該如何過活
話音落下，她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男人。
原本以爲他會對自己有那麼點同情，可忽然失望的發現，顧重深臉上別說同情之類的，甚至於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他像是，沒有心。
又或者，對他來說，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經歷如何，過往如何，並不在意。
莫語蓉輕嗤了一聲，眼圈泛紅，就這麼看着他時，眼淚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我販賣了自己的卵子。
什麼
男人到現在終於有那麼點反應，手指摩挲的動作停頓住，濃眉微擰。
等了好久，莫語蓉梨花帶雨的，似是在緬懷她的過去，自怨自艾。
顧重深終於不悅，薄脣蠕動了下。
說清楚。
在當年，這項技術應該還並不成熟，市場如何顧重深並不清楚。
名城的地下行當裏，他這些年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
皮條客、毒販子、還有些見不得人走私商。
但販賣卵子
我一共賣了四次，拿的錢正好夠我生活一年。省喫儉用的十六歲的時候便開始跑龍套，算是能過活。
而爲什麼東西會到秦宣曼手上，這段時間我想了又想，那天你問我時還沒明白。
莫語蓉微頓，心思微沉了幾分。
好半晌，似乎終於收斂了情緒，緩緩擡起頭。
是陳瑩瑩。
她是中間商
顧重深眯了眯眼，指尖落在身側，握緊。
先前爲何不說。
莫語蓉身體微僵，臉上勉強扯開些笑容，卻怎麼都顯得僵硬。
先前，沒聯想到一起，可重深，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有之前中間人的聯繫方式，雖然沒有直接見過陳瑩瑩，可順着查下去肯定能找到她。
顧重深薄脣幾乎抿成一條直線，若真是販賣卵子，陳瑩瑩發家快倒也可以解釋的通。
他垂眸，拿着聯繫方式，轉身便走。
等等
眼見着他已經打開病房門，準備出去。
陳瑩瑩連忙叫住。
她有些慌張的跟上去，手指扣緊，美豔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祈求。
我知道，這一切都因我而起，抱抱一次兩次的代我受過。
我也知道我從來沒有盡到過爲人母的責任，可現下，我只是想爲抱抱做些什麼，請你暫時不要再懷疑我好麼
男人腳步停頓在門邊。
顧重深不曾轉身，隻眼角餘光微微往後看。
我就想去看一眼抱抱。
依莫語蓉對他的瞭解，這個男人行事作風都不是會受人控制的類型。
可像他這樣的人，卻最看中交易。
她既是給了他有用的東西，自然也能換來一些對自己有利的。
當下咬緊脣，悽楚都寫在眼底。
就一眼抱抱還沒有醒過來，我真的很擔心，就明天好不好
她幾乎是在求他了。
抓着他的手，眼淚一直往下掉。
顧重深有些嫌棄的將手抽回去，不耐的嗯了一聲。
謝謝你重深。
眼見着他快步離開，壓根不曾給她迴應。
可最終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莫語蓉背過身去，飛快將眼淚擦拭乾淨，垂眸看着手機。
經紀人剛剛發過來照片。
就在顧重深進門的那刻，她跌倒在他懷裏，看起來不像是他幫忙扶人。
從拍攝的角度來說。
更像是她因爲顧重深的出現。
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