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老太太還沒說完,那邊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二叔公默默打出一個四條,目不斜視,家裏頭催你
老太太搖頭,興致勃勃的摸上來一張牌,一瞧是二餅,頓時眼睛發亮,沒有沒有,他能有什麼事找我,都能處理不過二叔公,這把恐怕又是我贏咯
陸沁安靜靜看着男人那張鐵青的面容,從剛剛打完電話開始,他便一直盯着牀上的小傢伙。
整張臉上都寫着不悅。
她輕咳兩聲,試探着開口,老太太什麼時候回來呀
沒說。
顧重深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哀怨都寫在眼睛裏。
以前老太太從來不打麻將,平日裏偶爾出去幾天也是跟小姐妹們去旅行,歸期早定。這樣就住在外頭十天半月的不回來還是頭一回。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如今她不在,這小傢伙便每天晚上都得跟他們一塊睡。
呀
小傢伙還以爲顧重深在跟他玩,眉眼裏都是笑意,兩條小短腿擡起來又放下,手努力想伸長去抓他。
可顧重深纔沒心思跟他玩,只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忽然挑眉,能不能自己睡
呀
陸沁安一臉莫名的看着這對父子,而某男人面色稍緩,輕輕將小傢伙抱起來,獻寶似的送到陸沁安面前,太太,我們兒子想自己睡。
什麼
她將面霜抹在臉上,滿臉詫然。
顧重深理直氣壯,垂眸瞧着那個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小傢伙,頓時嚴肅的看着他,寧明庭,爸爸問你是不是想自己一個人睡
呀呀
他輕嗯了一聲,太太你看。
陸沁安頓時哭笑不得,她徑直將小傢伙抱過來,簡直不想搭理那個幼稚的老男人。
四叔,你這也太過分了,寶寶還這麼小能懂什麼呀,再說喫喫四歲就開始自己睡,他就算是男孩子,怎麼也得到這個年紀吧
四歲
陸沁安彎腰將小傢伙放回去,聽見身後傳來誇張的抽氣聲。
顧重深臉色鐵青,粗聲粗氣的警告,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去問問看別人家的小朋友,不然去問問看褚少爺、連醫生,還有時謹言,小孩子都是要跟人一起睡的呀。
那麼你告訴你,褚子楠的二胎怎麼來的顧重深理直氣壯,總之,明天就讓他出去睡,老太太沒回來照顧他的人呢,一個不放心就多找幾個,總之晚上不許過來打擾。
他說完便徑直躺下,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陸沁安說不過他,只咕噥着幼稚。
多大的人了天天跟兒子喫醋,也不想想這孩子當初是誰非要生的。
顧重深在哀怨中睡過去,幾乎下意識的將她抱在懷裏,只是能看能摸不能碰,整晚都是煎熬,第二天便早早的起牀去了公司。
陸沁安卻早早的接到了小辰的電話。
那邊。
小辰是在外婆家過的夜,只是屋子小,他長手長腳的只能窩在沙發上。
天知道尹洛香有多想讓他走,但小辰非常隨意的往沙發上一躺,便徑直睡着過去。
外婆拉着她在房間裏說話,兩人的聲音很低,但小辰依舊聽的很清楚。
洛香,你看人家都表現的這麼明顯了,你怎麼還把人往外推。外婆真覺着這小夥子不錯,看他說話行事也很有教養,一瞧就不是會欺負女人的人,你以後跟着他外婆很放心。
尹洛香頓時有些窘迫,可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我們就只是朋友。他幫了我幾次,但我對他一點也不瞭解,只知道他長住在洛杉磯,何況
她自認配不上他。
只是在外婆心目中,自己的外孫女,那定然全天下最最好的姑娘,尹洛香便只能將這句話藏在心底,拉着她的手,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外婆。
屋子裏頓時又陷入安靜。
客廳留着一盞暈黃的燈,晦澀的光線下,男人長手長腳無處安放,但躺在沙發上似乎睡的很熟。
尹洛香遠遠的朝那邊看過去,倒了水之後便下意識停下腳步。
她靜靜看着這個男人,雖然兩人認識的時機不對,雖然他是買下她的恩客,說到底,不過一個是買方一個是賣方。
要是睡不着就過來。
旁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尹洛香嚇了一跳。
她這才發現小辰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正掀開毯子緩緩起身,一雙格外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一瞬的看着她。
室內稍顯安靜。
小辰抓了抓發,聲音有些沉悶,幫我倒杯水。
尹洛香拿着玻璃杯倒了熱水,緩緩遞到他手上,看着他身上的被子和毛毯,小臉垂了垂,對不起啊,家裏沒有暖氣。
老舊的房子裏壓根沒有安裝暖氣,如今已是冬天,他睡在沙發上總是冷了些。
小辰搖搖頭,不冷,我習慣了。
他長年累月呆在戰亂區,再惡劣的環境都能適應,甚至頭頂一直有炮彈飛過,該休息的時候仍舊一閉上眼便能入睡。
男人厚實的手掌握着玻璃杯,仰頭便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身上的肌肉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迷人,尹洛香只下意識移開目光。
視線便落在他手掌上,忽然愣住。
你的手
小辰放下玻璃杯,攤開手掌。
明明才二十幾歲,看起來也十分年輕的模樣,但那雙手上,卻盡是傷口和繭。
尹洛香坐在他身側,手幾乎無意識撫了上去。
他的掌心很厚實,也很粗,指腹和虎口都是繭。
槍和刀用的多了磨的。
尹洛香忽然僵住,靜靜擡起頭。
男人熟悉的嗓音就在靜謐的夜色裏,稍顯嘶啞,還有一點點奇怪的口音,但每一個字都簡潔乾淨,四歲之前的記憶我沒有,四歲之前被母親收養,家裏當時還有一個姐姐你見過的。
尹洛香點點頭,想問他爲何會突然提起這個,但終究沒有開口。
小辰瞧着那張精緻素白的面容,稍有遲疑,十二歲我就開始接受訓練,十五歲第一次執行任務、那一年冬天,手上沾了血。後來大多數時候都在執行任務的路上,我的工作時常會需要出入戰亂區,打架殺人之類的是常事。這麼多年下來,就是自己也不知道殺過多少人。
他頓了頓,害怕嗎
尹洛香微怔,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自己解釋他的生活和過去。
所以是剛剛聽見了她跟外婆的對話
你害怕是正常的,這些事過去家裏人也接受不了。不過你放心,我薪水很高、這些年一直委託了靠譜的人做投資,賬戶裏的錢足夠你用到下輩子。
他想的很清楚,人他是一定會要的,只是自己從事的工作太過危險並且時常會失聯,女人害怕也是理所當然。
但至少,就算他死了遺產和撫卹金也足夠讓她好好生活。
尹洛香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細嫩的手落在他掌心,訥訥的開口,你、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空氣寂靜了幾秒。
還是小辰將手收回去,翻身重新躺在沙發上,靜靜看着天花板。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
她應該在知道一切之後,再自己做決定。
小辰索性閉上眼,聽着女人起身時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着是輕手輕腳的腳步聲,房門被輕輕關上,女人身上的香味也逐漸消失。
他這才換了個姿勢,安心睡下。
直到翌日醒來,吃了外婆做的早餐之後,小辰給陸沁安打了電話,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去監獄探視。
陸沁安最終還是點了頭,他聽的出來那並非是原諒的語氣,大約只是認爲應該去看看。
那洛香你鬆鬆陸先生,昨晚委屈他在這裏住了一晚上
尹洛香點點頭,剛好起身。
而下一刻小辰卻忽然站了起來,那張清秀的面容在一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他飛快走到窗前往樓下看,周身很快瀰漫開一股肅殺之氣。
尹洛香嚇了一跳,怎麼了
呆在這。小辰只給了她一句命令,指了指房間讓她帶着外婆進去,尹洛香便看見他的手往腰側摸過
該死。他入境之後又換了衣服,槍和刀都沒法帶,過來的時候換上這身西裝,便再沒有配任何武器。
尹洛香張張嘴想說什麼,卻被他一個眼神制止。
外頭已經傳來腳步聲。
小辰耳尖的開始辨認,一個、兩個三個人
人順勢從餐桌上拿過一把小巧的水果刀,身軀緊繃的站在門邊,渾身上下都是警戒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