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想將手抽回去,她知道他現下沒有力氣,只稍稍用力就能將他推開。
可不知怎的,瞧着那張格外蒼白的臉色,許願竟忽然有點心軟。
她蹙着秀眉,就這麼任由他握着,有些酸澀的眼睛用力眨了幾下,我沒哭只是沒睡好。
冷秦眯了眯眸,裏頭藏了許多意味深長的情緒。
不是討厭我麼,我死了你就解脫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格外平穩,像是壓根沒有情緒起伏,那樣涼薄而冷漠。
許願張張脣想說什麼,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知道他就是在逼她,從昨晚到現在,逼她承認自己的感情,逼她不離開。
我雖然討厭你,卻沒有討厭到想讓你死的程度。
許願咬了咬下脣,緩緩站起身,既然醒了就好好修養,我答應了你會陪你到痊癒爲止。
她會做到。
男人聞言許久沒有說話,只那張比女人還要好看的眼睛,就這麼定定看着她,整個人身上都帶着一股森冷的氣息,直到她打開門離開病房。
冷冥,進來。
他揚聲,冷冥立刻推開門衝進去。
怎麼了老大,嫂子回去拿東西了一會就回來的。
冷冥只當他是捨不得許願離開,連忙解釋。
卻不想男人微微擰起眉,沉聲道,我知道。
正是因爲許願離開他纔想到這件事,上次我給你的東西呢
都跟行李在一塊,您要的話我現在去拿
冷秦點點頭,吩咐他將東西拿出來,自己則靜靜躺在牀上看電視劇。
他如今壓根沒辦法下牀,無聊了也只能拿手機出來打遊戲。
一直等了整整兩個小時,她期待已久的那道身影才終於出現。
喫的帶過來了,附近的中餐館就兩家,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許願將餐盒一個個拿出來放在小桌子上,儘管只是照顧他,可該做的事總得做。
菜裏的胡蘿蔔不少,她幾乎是習慣性的將之一點點挑出來放在旁邊。
外頭日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臉上逆着光,姣好的面容上彷彿覆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低頭幫他挑菜的時候格外認真,濃密的睫垂落下來,在眼瞼上覆了一層厚厚的影。
冷秦幾乎目不轉睛。
他太喜歡這樣看着她,像是天使,又像是稀世珍寶。
都好啦,喫吧。
冷秦看着那個乾乾淨淨幾乎沒有一絲胡蘿蔔的碗,丹鳳眼微微揚起,脣畔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他的喜好她都還記得。
直到看見男人脣邊的笑意,許願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她慌張起身,差點絆倒椅子。
幾乎是想直接將那個碗搶回來,跟他說那是自己要喫的就好。
可誰還不知道呢,她其實喜歡喫胡蘿蔔。
冷秦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揚了揚手,你的胡蘿蔔還要不要
她點頭。
自然是要的。
許願有點憋悶,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那樣自覺,又幫他做這樣又做那樣的,甚至主動幫他挑菜。
她只能自我安慰因爲冷秦是病人。
吃了沒一會冷冥就進來了,他掃了一眼屋內難得溫馨平和的氣氛,乖乖拿着自己的飯走出去喫,順道將一個小小的盒子放下。
老大,東西我放這裏了啊,待會喫完飯我就出去了,外頭還有點事要處理。嫂子老大今晚就麻煩你繼續照料咯。
許願嘴裏的飯還沒吞下去,她想站起來抗議。
卻沒曾想冷秦動作很快,剛剛好搶在她前頭開口,明天記得回來。
好嘞。
兩人一唱一和的將一切安排了妥當。
許願這時終於喫下去東西,小臉整個皺在一起抗議,我晚上不一定有時間啊。
冷秦似是愣住,揚起臉認認真真詢問,沒有嗎
沒有
室內氣氛僵了兩秒。
冷秦臉上的笑容正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消失,好半晌之後才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麼
男人將手裏的飯盒放下,作勢就要起身
許願吃了一驚,你又要做什麼
想去洗手間,沒有人照料只能自己來我先適應適應。
她人還在這呢他到底要怎麼適應
許願擰緊眉,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兩人便只一人一邊僵立在那,像是在比誰更有耐性。
男人壓根站不穩,只依靠手臂力量,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牀上,直到手臂開始顫抖,整張臉泛白
行。
冷秦這才心滿意足的重新躺回去,瞧着她已經喫的差不多了,似是不經意開口。
兩年前的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兩年前
許願胡亂收拾了下飯盒,將之裝好放進垃圾桶,好像沒聽見似的。
事實上她完全沒有兩年前的記憶,從隊長給的資料來看,那一年她去了東南亞執行任務,目的是在某毒梟交易時暗殺其頭領。
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但的確在她的能力範圍內。
資料上寫着任務最終是成功的,而執行過程卻一片空白,跟她同去的隊友只說她中途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大家都以爲她出事時,卻又出現在交易現場
而且跟交易對象站在一起。
之後槍聲響起一片混亂,他們只來得及確認毒梟已身亡,等反應過來時,卻早已沒有了許願的身影。
到最後他們遍尋不到人,已經準備離開那個城市時,卻突然發現了重傷的她。
而中間發生的事情,許願一丁點也不記得。
她搖搖頭,如果你要說我們結婚的事,抱歉,我沒有這個印象。
前段時間這男人直接掏出了結婚證,還要她去查她自己的身份證明,看是已婚還是未婚。
而反饋之後,許願才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已婚婦女
冷秦緊緊盯着她臉上的表情,不肯錯過絲毫。
可從頭至尾她都那樣平靜,像是在談論一件完全跟自己無關的事。
修長的手指收攏,冷秦脣畔微揚,是格外寵溺的笑,沒關係,忘記了也不要緊,我們還有時間慢慢想起來。
我不想記起來。
許願想也不想的開口,似乎有點急切,那雙乾淨的眸子裏泛着光,格外堅定的光。
隊長說,我沒必要再回憶起這些。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必再執着,只要現在我過的好就行了。
隊長
她嘴裏的隊長是之前在名城見過的那個男人
冷秦臉色逐漸陰沉下去,他知道那個人,看起來就不是省油的燈。
何況許願身處的組織權限極高,那所謂的隊長
冷秦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能從她眼睛裏看見崇拜和尊敬。
他是你什麼人
許願怔了兩秒,臉上的笑容有點不自然,就是隊長呀,你問這個幹嘛。
只有這麼簡單
打小在那樣黑暗的環境里長大,能活下來最強的倚仗就是了解人心,他從來不笑也是因爲這個,一旦過度表露自己的情緒便會引起敵人注意,而那樣的注意會置人於死地。
他眼尾微微往上揚,脣畔有一絲冷意,你知不知道其實你並不適合做這一行。
刺殺暗殺以及潛入等等工作,每一樣都需要極其強大的心理素質和過硬的手段。
她太柔弱,又心軟。
可許願整張臉上都寫着不滿,我已經加入了五年,除了兩年前那次重傷,其他任何任務都圓滿完成了。你不能質疑我的能力。
好像還有點生氣。
冷秦到嘴邊的話忽然嚥了回去,許是瞧着這女人那樣氣憤的模樣覺得好笑,又或許是太久沒看見她在自己面前表露真正的情緒。
忽然莞爾,你很優秀,證明了我的清白。
許願去延城的任務原就是調查他,有傳言說他涉毒,尤其在延城出現了一批毒品,自然是要嚴查的。
等等。
她忽然想到一些以前從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如果兩年前自己就已經跟冷秦結婚,或者就算只是相處過一段時間,難道隊長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還是,他在知曉一切的情況下,卻還安排她到延城執行任務
許願有些懵,她好長時間想不通。
面前的男人一副安然冷靜的模樣,只面無表情的盯着電視屏幕,眼看着像是要睡過去。
可她只要有離開的意思,冷秦就會立刻擡起頭看着她。
滿臉的無辜和委屈,好像在控訴她爲什麼承諾了陪他卻要逃走。
許願很難對着那樣一張好看的臉發脾氣,可她心裏着急無論如何想聯繫隊長確認。
許願。
第三次起身時,男人終於開口。
冷秦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上和風徐徐,漂亮的眼睛閃爍了下,你如果要走我不會再強留你。
當真
他笑的燦爛,纖細的手指將被吹亂的發撥開,整個人臉上都寫着溫暖二字。
當真,如果留不下你我就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