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同進士出身,殿試第五甲,十餘年之後怎樣也能混個七品以上的官員,不過王述因其父的影響只是被恩蔭爲了通仕郎,文散官從八品,沒有任何實職。
因爲其父王倫被大多數世人認爲是通敵賣國的罪魁禍首,是紹興合議的積極倡導者,是漢奸,並且被認爲是秦儈的黨羽。
此日王述莫名其妙的被新帝趙忠信特旨招至勤政殿,參與議政。
“通仕郎,請隨我來。”內東頭供奉官關禮對王述說道。
隨後關禮將王述引入了勤政殿。
此時勤政殿之中站了七八個大臣,均是些大宋宰執、參知政事等等,最差的也是中書舍人、禮部侍郎,王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墊着腳尖、戰戰兢兢的走在殿中一個角落之中,低頭數着自己的腳趾頭。
“陛下駕到!”殿中內侍大聲唱到。
隨後新帝趙忠信只帶了兩名內侍就快步從內殿之中轉到了勤政殿。
王述小心翼翼、偷偷的擡頭看了一眼當今大宋皇帝趙忠信,原來他還如此年輕啊?顎下黑鬚有一尺多長,劍眉星目,炯炯有神,看起來最多三十出頭的模樣,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氣度不凡。
王述忽然發現趙忠信正望向自己,頓時嚇得又低下了頭,重新數着自己的腳趾頭。
“啓稟官家”禮部侍郎黃溫出班奏道:“金使已改名爲江南通問使,如此可否?”
此前金使是以江南詔諭使的名義前來臨安與宋議和,趙忠信得知後,頓時大怒,並詔諭金使若不改名,立刻趕出臨安去。
江南詔諭使何意?意思是金以上國自居,將宋視爲臣屬,並不將宋視爲一國,僅以江南蔑稱。
金使臣也以上國使臣自居。
如此奇恥大辱,趙忠信豈能接受?從前趙忠信管不着,可現在不行了,打了敗仗,還洋洋得意,驕橫萬分?趙忠信真恨不得親自將他們趕出臨安去。
“不準”趙忠信斬釘截鐵的答道:“江南?我大宋目前只有江南之地嗎?命其改成大宋通問使,少一個字都不行。”
雖然趙忠信也有意議和,但如此不平等的議和,趙忠信是寧死不從的。
“臣遵旨。”黃溫接旨道。
“陛下”剛剛被任命爲兵部尚書的張浚出班奏道:“金使如此驕橫,欺人太甚,如此蔑視我聖朝,如此蔑視陛下,此時與其議和是否妥當?此時我聖朝大軍在各地均是捷報連連,金軍是一敗再敗,朝野上下人心鼓舞,因而臣以爲此時應挾大勝之威,乘勝追擊,與金決戰,復我大宋江山社稷。”
歷任樞密院編修官、侍御史、知樞密院事等職的張浚今年已年近六十,是堅決的主戰派,期間宦海沉沉浮浮的。秦檜及其黨羽當權時,謫居十餘年,趙忠信繼位後,經陳康伯推薦,趙忠信重新啓用了張浚爲兵部尚書。
張浚此人喜事而疏,看不清大勢,只知一味的抗金,不知張弛有度。並且自其領兵以來,少有勝績,屢屢戰敗,當然戰敗的原因太複雜了,也不能全怪他。
趙忠信也是佩服張浚的一顆堅決抗金之心才重新啓用他的,不過目前趙忠信又有些後悔了。
“張尚書”兵部侍郎周葵出班說道:“宋金戰事已經持續了一年有餘了,朝廷藏庫已空,百姓已無隔夜之糧,大軍也已是師老兵疲,一些軍隊已經出現了逃兵、潰兵,如何能繼續與金作戰?目前金遣使求和,不如就趁勢而爲,與其議和,其後再整飭內政,與民修養生息,待時機成熟,再與金一戰,一鼓而收復我大宋江山。”
“周侍郎”張浚開口反駁道:“我聖朝大軍是疲憊之師,可金軍更是如此,鎮江一戰,金軍精銳損失殆盡,且一敗再敗,士氣早已是極爲低糜,金帝完顏雍也是取得皇位不久,其朝中亦是極爲不穩,此時是我大宋數十年以來千載難逢之戰機,如此就浪費了,豈不是極爲可惜?此時若我朝野上下衆志成城,勒緊褲帶與敵一戰,必將能恢復社稷江山。”
“陛下”張浚轉頭對趙忠信說道:“金帝完顏雍,完顏阿骨打之孫,完顏宗輔之子,爲人寬厚,常隨叔伯們四處征戰,深得軍心,並尊行堯舜之道,乃是一位極有做爲的君主,若此時讓其緩過勁來,今後在行兵事,必將會千難萬難。”
又是和戰之爭,又是主和派和主戰派針鋒相對,趙忠信心中暗暗苦悶不已。
不得不說,張浚說得很有道理,趙忠信欲勵精圖治、整飭內政,可完顏雍也沒閒着,趙忠信欲收復故土,完顏雍卻欲一統天下,今後之事真還不好說,
攘外必先安內,趙忠信此時也急需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因此此時趙忠信是主張議和的。
那麼自己到底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趙忠信心中暗暗自嘲道,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主戰派或主和派,趙忠信此時已經逐漸明白了,因時制宜,因事制宜,方爲上上之策。
當然投降派是被趙忠信所深惡痛絕的。
“陛下”韓世襲出班奏道:“此時夏已出兵襲擾我關隴之地,因而目前我聖朝不宜兩面作戰,況且金帝完顏雍能勵精圖治,陛下難道不能臥薪嚐膽嗎?陛下當年治理嶺南此窮鄉僻壤之地,僅僅數年之後,其財賦就居全國之首,陛下治下官清法正,黑旗軍英勇善戰、士氣高昂,天下罕逢敵手,收復安南之地、收復關隴之地如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並建成了我大宋乃至此世上第一強大的舟師,謂之海上霸主,如此,豈是一區區夷狄所能比擬的?
既然此時金人遣使求和,因此此確該應其所請,與其議和,待時機成熟,陛下可一舉而定鼎天下,建萬世之功。”
不過韓世襲說起容易,做起來難,新立與重建相差何止是一星半點,推到重建更是難上加難。
“臣與韓世襲所奏同。”陳康伯首先出班贊同。
“臣附議。”雲書海出列道。
“臣附議。”
衆臣也紛紛出班贊同與金議和。
黑旗軍的吏治清明,黑旗軍的強大他們也看在眼裏的,有如此明君,還怕區區一完顏雍嗎?
事情到了此時,趙忠信心中忽然有了種與完顏雍一爭高下之心。
於是趙忠信有些歉意的看了張浚一眼道:“如此,就依衆卿所言,與金議和,以歇刀兵,以安民心。”
“官家”韓世襲問道:“當以何人爲使?”
趙忠信又看了一眼所在角落之中的王述道:“王卿家。”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王述忽然聽得趙忠信呼喊,頓時就打了個激靈,嚇得慌忙施禮道:“微臣在。”
“卿家起來說話。”趙忠信見狀微笑道:“傳旨,命王述爲奉使金國軍前稟議使,命黃溫爲奉使金國軍前稟議副使,與金使臣和議,擢王述權禮部員外郎。”
“啊?”王述頓時愣住了,一時半會未反應過來,呆呆的看着趙忠信。
王述萬萬沒料到,將自己招來,不但讓自己爲大宋使臣與金和議,而且還直接拔擢成爲了禮部員外郎,幾乎是一步登天啊。
天下掉餡餅,將王述砸得暈乎乎的。
“還不謝恩?”一旁的關禮小聲提醒道。
“臣謝。。。”王述呆呆的說道。
“且慢”胡銓出班打斷王述的話奏道:“官家,朝中人才濟濟,爲何要王述去與金和議?難道官家不知王述乃是佞臣王倫之子嗎?”
胡銓不知爲何如此痛恨王倫?王倫此時都已經被金殺害了,仍是不放過他。
其實當初朝廷受盡金的凌辱,與王倫關係不大,當時的情況是金追着難逃的趙構猛揍,趙構不得已而使王倫與金求和。
既然實力不如人,遣使求和,受到凌辱也是不可避免的,所謂弱國無外交就是這個道理,怎能將過錯全推到王倫的身上?況且王倫也盡到了自己的本分,爲宋爭取了不少利益。
如對宋一向友好的完顏昌答應歸還宋京畿路等地基本上也是王倫爭取來了,只不過後宋京畿路等被完顏宗弼重新奪回而已。
至於說王倫是秦儈的黨羽,更是怪不着王倫了,當時的情形是求和則生,言戰則死,岳飛、張憲就是先例。
其實最關鍵的是,受盡屈辱,衆人不敢怪罪趙構、秦儈,只是拿王倫做替罪羊罷了。
於是趙忠信微笑道:“朕知道王述是王倫之子,當年他跟隨其父前往金地議和,其他朕不想多說了,朕只說一事,王倫不肯在金地爲官,爲國死節,不辱使命,僅憑這點,朕決意就讓王述爲使,與金合議。”
“陛下啊。。。”王述頓時感動得泣不成聲,淚如泉涌,拜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