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枝之一怔,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反應過來後,二話不說,便把邰笛拉到一旁,皺着眉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邰笛欲哭無淚,時而宛如在心臟處點了一把三昧真火,烈火焚身,時而像是在體內澆了一桶冰水,身處冰窖之中。

    痛感倒還好,並不明顯,就是這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真要把他折磨死。

    寧枝之之前親眼感受過發生在邰笛身上的變化,知道如果他真重新變成了狗,會有什麼嚇到人的景象。

    他眼風往外一撒,輕而易舉地瞥到女護士驚愕的神情,額頭的青筋彈起,攬着邰笛不算寬厚的肩膀,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逝在走廊深處。

    女護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打得猝不及防,她怔怔地盯着走廊,撇了一下嘴嫌棄道:“來寵物醫院連寵物都沒帶過來秀恩愛的嘛”

    拐過一個安靜的轉角,寧枝之又攬着邰笛走了幾步,他搭在邰笛肩膀處的手背微微泛起白來,這是用力過度的表現。

    邰笛喫力地說道:“我不行了。”

    這句話的尾音還未消散於空氣中,一道熟悉的金光再次顯現,邰笛又變回了原來那隻挺普通的泰迪犬。

    邰笛也不想變回狗,可世事奈何,逆天無能。它伏在寧枝之腳邊,有氣無力地閉着眼,感覺身體被掏空。

    即便寧枝之此刻的心情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他也儘量讓自己接受現實,緩緩蹲下身,用手掌摩挲着它的腦袋。

    “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讓你重新變成人的辦法。”

    這句話說的很堅定。

    重新變成狗的邰笛,哀怨地“嗷嗚”了一聲,默默地腆着狗臉,撒嬌似的往寧枝之的手邊蹭了蹭。

    老醫生年過半百,頭髮花白。

    他休閒地坐在就診室裏,挑着稀鬆的白眉,優哉遊哉地詢問女護士,:“沒人了”

    女護士翻過手裏的記錄,點頭說:“嗯,沒人了。”

    聞言,老醫生鬆了一口氣,連忙興奮地站起身,脫掉鬆垮垮地掛在身上的白大褂,背過身整理他的行裝,道:“沒人了就好,今天是我孫子的學校開運動會,兒子和兒媳都去看了,我這個老頭子怎麼能缺席。”

    女護士嘴角不由一抽。

    這家寵物診所雖然是私人的,好歹名氣挺大,方圓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麼老醫生作爲這裏的負責人,這麼不把這家寵物診所記掛在心上呢

    從早到晚,都在念叨他的孫子。出了孫子,就是兒媳和兒子,翻不出別的花樣。

    “篤篤。”

    兩人一愣,往外看去。

    就診室的門從剛纔到現在,一直是開着的,這幾聲不輕不重地敲門聲,吸引了老醫生和女護士的注意。

    寧枝之就這麼站着,兩道責怪的目光徑直往他身上射來,他懷裏抱着一條像是即將駕鶴西去、命不久矣的泰迪犬,寵辱不驚地迎上他們的視線。

    他說:“我的狗生病了。”

    老醫生斜了女護士一眼。

    你不是說沒人了嗎

    女護士自覺無辜又委屈,有恃無恐地迎上老醫生質問的目光。

    是沒人了啊。這一人一狗的搭配也不知是從哪裏憑空冒出來的。

    她目光閃爍,不動聲色地往綠眸混血的身後張望,卻由於沒找到那位捲毛美少年的身影而心存疑慮,素淨的臉上顯現出些許困惑之意。

    老醫生只好重新穿上白大褂,坐回屬於他的位置,抽出一張紙,提筆就往上寫,低着頭問:“這狗生什麼病了”

    寧枝之道:“脫毛。”

    泰迪犬脫毛,的確有些端倪。

    老醫生聞言,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問道:“嚴重嗎”

    不嚴重就屬於正常現象,用不着開藥。這樣他就能在一秒後撕掉這張紙,脫掉礙事的白大褂,去看他家孫子的運動會了。

    “挺嚴重的。”

    老醫生的筆一停,壓下了飛過去見孫子的寵溺心。

    他唰唰地寫着,繼續問道:“脫毛的現象有幾個月了”

    寧枝之說:“幾天。”

    老醫生把手伸過去,扒開泰迪犬身上的毛髮,檢查了一番它患皮膚病的可能性。他的鼻樑上架着厚重的老花眼鏡,手背佈滿皺紋,粗糙且乾裂的指腹在邰笛的肚皮上摸來摸去。

    邰笛本來就敏感,雖然僅僅是檢查,但被這麼一摸,小身體輕輕地顫抖着,要是化作人形,肯定會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寧枝之臉一沉,道:“還沒好嗎”

    老醫生斜了他一眼,奇怪地說:“急什麼”

    寧枝之見老醫生結束了檢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邰笛重新抱回了懷裏。

    系統簡直沒眼看,對側躺在男人懷裏的宿主埋怨道:“寧枝之這佔有慾太可怕了,連老年人的醋都喫。”

    邰笛想笑,又想起眼下自己的倒黴狀況,就笑不出聲音來了。

    老醫生慢悠悠地走向盥洗臺,水龍頭嘩嘩地往下流,削減去了他一半的分貝,他問:“你經常幫它洗澡”

    寧枝之嗯了一聲。

    老醫生抖了抖手裏的水,女護士忙遞上一方小毛巾,他擦乾手,問:“你用什麼幫它洗澡的”

    寧枝之回憶了一下,他沉默片刻,道:“洗潔精。”

    附在狗身上的靈魂氣得跳腳。

    他說怎麼味道這麼熟悉呢原來之前在寧枝之眼裏,他的待遇和那些鍋碗瓢盆的無生命體是一樣的。

    寧枝之察覺到了邰笛的掙扎,抱着他的力道微微加重,不允許他逃脫。

    老醫生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我想這隻泰迪不是你的狗,是你仇人的狗吧用洗潔精幫它洗澡,沒有得皮膚病,算是很幸運了。這狗脫毛的原因,和你這一行爲脫不了干係。”

    寧枝之順着邰笛身上的毛髮,稍許低着頭,沉默不語的模樣,讓他多了些憂鬱氣質。

    老醫生懶得理睬這種虐狗的人,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表,時間差不多了,他急着去孫子學校,就說:“你先把狗放在我這裏吧,我之後再做更多的檢查。等到找到脫毛的原因了,治好了,會讓人通知你回來領狗的。”

    聽到這話,邰笛顫抖了下身體。

    掉毛事小,變人事大。寧枝之千萬不要顧此失彼啊。

    “不行。”

    寧枝之果然沒讓他失望,拒絕了老醫生的提議,邰笛一邊趴着,一邊幽幽地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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