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繡絨華 >第二章 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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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至晌午,冬梅端了碗粥進來,粥裏細細的放了些山藥、芹菜、百合再加一些瘦肉末,“姑爺說,還是喫粥容易克化些。等明日到了家中,您的身體好全了,再豐盛飲食”。

    “好。”她應聲接了過來。這一路上都是喝粥,但每次粥里加的料都不同,火候剛好,鹹淡適宜,入口稱得上鮮美,加上她也無心飲食,倒也相宜。

    見她端坐身體,輕拿湯匙,靜靜的喝完了粥,冬梅和秋桂有些詫異的相看了一眼。

    “怎麼了”她揚起眼問道。

    “沒什麼,”金桂答道。“小姐平日最不耐喝粥了,沒想到連喝了幾頓,小姐也沒惱。我和冬梅有些歡喜罷了”。

    “病中口中無味,對葷腥沒了興趣,冬梅的粥做的倒是不錯”。冬梅是管膳食的丫鬟,除了家中廚娘做些大菜,一些小食點,由她經手。

    “不是我手藝好,是姑爺指點我做的,裏面的配料和用量都是姑爺定的,我只不過看好了火候。”冬梅笑道。“姑爺這麼悉心,小姐以後肯定是個有福的”。

    “姑爺”汪岐蘭沉默了片刻,“他現在做何事”

    “姑爺剛用完飯,在隔壁看書呢。”

    那隔壁的客艙住着她的未婚夫,姓吳名勉,現年18歲,原出身徽州書香門第,因家境中落,被人引來汪岐蘭家中布莊做學徒,汪父見其天資聰穎、謹慎謙恭,克盡職守,雖爲無名小輩,卻不失軒昂氣宇,便有意栽培,免了學徒之職,送他入了揚州的崇雅書院走仕途。吳勉不負重望,學業出衆,已過了院試,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

    汪父病來得急且重,臨終前急招吳勉,問其可願爲婿,繼承其家業,照顧汪岐蘭一生,並承諾不娶妾室。吳勉思緒片刻,便鄭重答應。汪父放下心中重慮,合上眼安然離世。

    所以,對於這天降的夫婿,原本的汪岐蘭也並沒有多熟悉。不過,此番吳勉與她一同扶棺回鄉,舉辦喪儀,應對宗族,打點行程,爲她求醫問藥、安排飲食,處處用心,無不妥貼周全,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原來的汪岐蘭雖有些任性嬌蠻,但已視他爲倚仗,事事由他打理。

    如今的汪岐蘭,對於這夫婿實無接納之心。但她也不得不讚汪父的眼光的確高明,吳勉此人的確可以託付終生。一路上,吳勉恪守禮儀,非重要事,不輕易到她眼前。一些細小瑣事,或由丫鬟轉述,或者直接吩咐丫鬟。她也因此落得自在,免去了面對面的尷尬。

    “尚未成婚,你們還是稱呼他吳公子吧。”汪岐蘭思掂道。

    秋桂、夏荷、冬梅面面相覷,還是秋桂開了口,“小姐,這樣稱呼,會不會生份了”

    “無妨,吳公子克己守禮,此前一直由你們稱呼姑爺,想來一則是便於出面處理喪葬諸事,一則也是爲了在族人面前,表示我家有樑柱可支,父親雖逝,可大廈未傾。如此,宗族便沒有理由,讓我交出家產,由族中打理。現今,宗族中事已無大礙。回到家中,我還需守孝三年,成親尚早,此時便稱呼姑爺,於禮不宜,加上吳公子今後是要入仕之人,更要謹遵禮節。”汪岐蘭望着幾位丫鬟,輕聲道。

    “是。”三位丫鬟應諾。

    “還有春桃,你們也和她交代清楚,莫要改不了口。”汪岐蘭又道。春桃原本最爲活潑,因爲慫恿小姐上岸遊玩染了病,自覺闖禍,一直守在爐子邊燉藥,未曾到汪岐蘭跟前來。

    “是,小姐,我這就去和春桃說。”秋桂說道,轉身走出艙門。

    汪岐蘭復又躺下,閉眼養神。夏荷坐下一旁伺看,冬梅也退了出去,艙內安靜無聲。

    汪家雖是個商戶,但對下人的挑選和調教也算有道,幾個丫鬟都質地淳樸、忠心向主、舉止有範,性子上春桃活潑跳脫些,夏荷仔細體貼,冬梅認真方直,秋桂大方穩重。幾個丫鬟目前還未分等,但汪岐蘭覺得待回家後須得不同了。

    艙外甲板上,秋桂向春桃交代須改姑爺稱呼,春桃有些怔怔。

    “秋桂,我總覺得小姐自從醒轉過來後,就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冬梅在一旁沉默了一會,忍不住說。

    “是有些不同了,小姐好像比以前嫺靜了許多,也多了思量。許是老爺沒了,又大病了一場,小姐學着給以後打算了。”秋桂說,“這是好事吧。”

    “可是老爺沒了,不是還有姑爺嗎難道小姐要自己撐起汪家來多難啊,小姐又沒學過商賈之事。”春桃不解,“以前老爺教小姐學看賬簿,小姐看了幾天就不耐了。老爺寵小姐,就順了她。現如今”

    現如今,即使要學,也無人能教,無暇可學了吧。

    “是小姐自己的意思。我們做下人的,不能逾矩,且聽小姐吩咐吧。”秋桂說。

    春桃和冬梅相望兩眼,按下心中忐忑,“是。”

    許是白日睡的多了,半夜裏汪岐蘭悠悠醒轉,心下一片清泠,了無睡意。

    窗外除了漿聲之外,靜寂無聲。幾個丫鬟睡的正沉。

    汪岐蘭起身挑起窗簾,見墨染的空中一輪新月如鉤。靜坐了片刻,汪岐蘭穿好衣服,披上斗篷,輕身上了船頭。

    夜風輕撫她的臉龐,岸邊花草、樹影重重,有暗香掠過。她擡頭看那一輪新月,當初剛從京中出發,也是這一輪新月,不過月餘,已是兩世人生。當初一起看月的人已隔千山萬水,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她低聲呢喃。

    春深夜濃、花香月明,可她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忘了吧。”她轉身向艙裏回去。

    片刻後,船側的甲板上轉出一個瘦長的身影。他看看天上的月,再看看低垂着簾子的船艙。

    “蘭娘也會懂詩”他有些詫異。“忘了吧忘了誰”

    “不過無論是誰,都和我無關吧。”他笑了笑,搖了搖頭,也回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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