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漪回憶錄 >第九章 昔時青山也留客
    大概就是從那以後,潞王的名號,在金國境內聲名鵲起,“官昳三級,喪失百地”,也變成了求得美人歸的佳話,連我在平日的行走穿梭裏,都能感受到平白多了許多尊敬。

    我漸漸發現,訛裏朵並非傳言那般庸能,他只是討厭戰爭而已,金兀朮和我說過,在迎娶我之前,訛裏朵所平定的那個部落,其實並不小,他們聯和蒙古,勾結西遼,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大金,在當時,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局面,既沒有對敵的良策,也沒人敢主動請纓。

    撒改急得一籌莫展,太后也是憂心忡忡,但誰知,就在一天夜裏,訛裏朵率領八百輕騎直搗敵營,火燒敵軍糧草,於半月後,提敵帥首級,踏進了金兀朮的帳篷裏。

    當時的金兀朮,正伏案而息,桌上還放着即將用來交戰的地形圖,睜眼那刻的惺忪,還沒緩過來,便和一個頭顱雙目對視,饒他身經百戰,也是驚嚇不淺,訛裏朵沒有理會他的反應,丟下頭顱對金兀朮道:“有水嗎,你三哥還有個新娘急着見,這個樣子去找她,總擔心會嚇到她。”

    他不是個邀功的人,那場叛亂,由於他的突襲而順利平定,但是論功行賞的時侯,他卻將自己的事蹟,都編在了金兀朮的身上,他向國相稟報,兵,乃梁王府的兵,首級,乃梁王所取,而自己得到的那些賞賜,也全部用來安撫陣亡的將士,於己分文未取。

    當然,這些都是金兀朮,後來悄悄告訴我的,在大金不會有第四個人知曉,那場戰役所帶來的榮耀,可讓他梁王風光了好久,可我總覺得,金兀朮在向我講述的這個故事裏,隱藏了一部分內容,卻也沒有再細問。

    我大概瞭解了金國宗親們的關係,在完顏亶的這些個叔伯長輩裏,大致分爲兩派,一派以粘罕爲首,都是一心支持完顏亶,併爲完顏亶即位,立下汗馬功勞的人,一派以完顏宗磐爲首,心裏打着什麼算盤無人知曉,畢竟離皇位失之交臂的滋味,只有劇中人才有體會。

    斡離不、訛裏朵,還有金兀朮,算是粘罕一派裏的人,但是幾年前,他們卻在對宋作戰方面上,產生了分歧,粘罕和金兀朮主站,斡離不與訛裏朵主和,雖然斡離不這個人我不瞭解,但是在此之前,大宋就有傳言,說秦檜乃他所派遣回國的細作,細細想來,也不無道理。

    說實話,在金國的這些年裏,我雖與斡離不走的不是很近,但他這個人,其實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日,訛裏朵因抽不開身回帳,便差人將他遺落在桌案上的公文,交給斡離不,我欲藉此機會拜訪他,便主動攔攬下了。

    他的營寨我進的很順利,但與他的見面,卻很不容易,我和流雲站在他的帳門前,整整一個時辰,裏面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仍沒有停止,門口的守衛陪笑道:“公主再耐心等一下吧,我家夫人本就神志不清,如今有孕在身,脾氣更加暴躁,今日這情景,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流雲的性子卻上來了;“等等等,要等到什麼時候之前聽說燕王當年屠坑契丹降將的事蹟,還以爲他行事有多麼果斷狠絕呢,沒想到,連自己帳篷裏的那點事,都處理不好。”

    “喲,姑娘喲,這話可不能再說了,你可知我家夫人她就是耶律延禧的女兒。”

    聽到這句話的那刻,我的心,突然緊繃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在我身上,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流雲,開口道:“本宮突然想起,今天妝臺上的灰還沒有擦,你且先回去,幫本宮收拾一下。”

    流雲被我的這句話,弄得摸不着頭腦,並沒有移動腳步,於是我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話裏帶着哄勸道:“快去。”

    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纔回頭對那個守衛說:“你看這外邊天寒地凍的,本宮身子骨不好,比不過你這常年征戰的將士,這樣吧,你先讓本宮進去,待把東西送到,本宮自會離開,也耽誤不了你家王爺夫人吵架的時間。”

    見我如此,守衛只好讓我進去,於是我便踏過滿地的狼藉往裏走,只見斡離不的夫人,耶律餘里衍,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而斡離不,就在她身後爲她捶背揉肩,陪笑道:“夫人消消氣,是本王的錯,你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這可對咱兒子不好,本王將來還希望,他能和本王一樣統兵領將”

    “呸”

    斡離不的話還沒有說完,餘里衍便一口吐沫,噴在了斡離不的臉上:“像你老孃生下的孩子,怎麼可能像你,他要是像你,我生下來就把他掐死,然後一條白綾抹了脖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還兒子”

    但是斡離不,竟然絲毫沒有憤怒,他抹了一下臉,繼續笑着哄餘里衍:“好好好,女兒也好,像不像本王都無所謂,只要和她母親一樣美麗就好。”

    至始至終,我就被晾在那裏,誰也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最後餘里衍冷哼了一聲,說道:“我歇息了,你離我遠一點。”然後站起身,推開斡離不的手,走向裏帳,斡離不才搭理我,恢復了正常的神態。

    “讓公主見笑了,本王這個夫人脾氣暴躁,並且時有神志不清,公主莫見怪。”

    “一個是愛憎不得,一個是懷愧願挨,人之常情,有何見怪”

    聞言,他用一種比較複雜的目光看着我:“聽公主之言,似乎對此大有體會。”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從懷裏拿出訛裏朵所託的東西,遞給他:“這是我家王爺給燕王的。”

    他接過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有勞公主。”

    我低頭向他告辭,他也沒有挽留:“也好,因夫人有孕,本王已經喫素數月,的確無法招待公主,公主請便。”

    策馬離開的時候,發現斡離不的營寨周圍,別有一番景色,想着訛裏朵此刻或許在帳篷裏等我,便沒作多留,直奔回營,然而,在路經粘罕的營寨時,我還是停了一次馬,因爲我遠遠地看見了一個女子,只覺得她與我的姑姑錦德公主,長得相似,但在我的記憶中,那個刁蠻倔強的小姑姑,卻又不如她那般氣若幽蘭,脫俗不染。

    想着日後也許還會相見,加之又不願與粘罕打交道,便接着提鞭策馬往回走,回到帳篷裏時,訛裏朵並沒有回來,但流雲還在擦拭我的物品,一絲不苟的模樣,倒讓我有些心疼。

    “不過是找個理由讓你離開,你這麼認真做什麼,這些活,是你該乾的嗎”

    我拉着她坐下,然後將一個盒子放在她的手裏:“這些都是王爺爲我尋來的,你喜歡哪個,只管拿去。”

    流雲一臉欣喜地打開盒子,拿起那根金簪在我眼前晃了晃:“這個你也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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