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漪回憶錄 >第十六章 誰道傷心唯遠別
    這是發生在,我離開臨安前的事情。

    陰晦的房間內,秦檜手持一盞燭臺,彎着腰,在房間內尋找着什麼東西,牆角處盡是蜘蛛網,一隻老鼠撞到了我的腳,我側過身,給它讓路。

    “公主莫怪,這裏原來是秦府的柴房,後來皇上恩准臣擴修相府,這裏過於偏僻,臣就將其廢棄了。”

    他背對着我說話,從他的聲音裏,我聽出他在笑。

    屋子中間,有一張很大的桌子,四周堆放的,都是些破舊的箱子或櫃子,這是擴修相府時,所換下的舊傢俱,雖然上面落了不少灰,但仍可以看出價值不菲。

    如今大宋國庫空虛,而他秦檜卻如此奢靡,這一切父皇不會不知曉,可他,是否太過放縱秦氏了

    “呼,找到了。”

    秦檜將燭臺放在地上,然後,用力拽開一隻生鏽的匣子,從裏面拿出一張巨大的地圖,鋪放在桌上。

    地圖上密密麻麻,他左手持燭臺照明,右手在地圖上指指劃劃。我不解他是何意,譏笑道:“相國帶本宮來此,只爲尋找一張地圖莫非是讓本宮來看看,我大宋原來的疆域,有多廣大嗎”

    他聽出了我的話裏,暗藏他的講和割地,但也只是笑了幾聲。

    “這張地圖,是當年臣在五國城時,金國二太子斡離不所賜,地圖詳盡,繪盡天下國邦,四年前議和後,臣就將它丟棄在了這裏,不想今夜卻重展此圖。”

    他的話語中,並不忌諱自己曾經身處金營,爲金國謀事,好似在告訴我,他秦檜,會把議和這條路走下去。

    四年前的議和,宋已向金妥協,可是兩年前,金國四太子金兀朮,卻撕毀合約,再次攻宋,秦檜此言,暗意很清楚,從戰爭開始之時,他想的便是求和。偏安一隅,委曲求全,像極了登上皇位之後的父皇。

    “公主的儀隊,是從臨安出發,到達金軍駐紮的地方,要經過大大小小的城鎮,這其中,必然會遇到反對議和的叛將刁民,這些人無不希望置公主殿下於死地,來阻止與金談判,如此一來,公主平安到達金國的機率,不到一半。”

    他雖在說話,但眼睛卻看着地圖。

    “這麼說,還有四成的把握這倒也高出本宮的意料了。”

    “回公主殿下,臣說的,是不到一成的一半。”

    我被他一本正經的話給氣樂了:“秦大人,你這說了半天,就給本宮得出個這麼結論,縱使本宮平日裏,對父皇說了不少得罪秦相的話,也不至於您如此大費周章地取本宮的性命啊”

    “臣惶恐。”他連忙跪下叩首。

    “相國不必如此,七日後本宮離開臨安,日後到了金國,怕是和當年被擄的皇族姐妹們的下場一樣,本宮現在盼的,就是能沾一沾相國的福,與您一樣在金國能有立足之地。”

    秦檜道:“臣今日得到消息,公主和親之人,並非金國的晉王粘罕,而是潞王訛裏朵,聽聞他乃庸能之輩,依老臣看,公主未必會受到欺負。”

    “若真是粘罕也就罷了,他好歹是大金的元帥,可他訛裏朵是什麼東西,也配本宮給他作妾,連名號,本宮都聞所未聞”

    “這公主,據臣所知,那潞王至今尚未娶妻。”

    “那就更奇怪了,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疾”我冷笑。

    “公主殿下,您若是和親金國,此人便是您的夫君,您如此敵對他,對您自己,也是百害而無一益啊”

    “本宮現在還在大宋呢,過過嘴癮都不行嗎”我拍桌而道,弄了自己一手的灰。

    “公主息怒,恕臣多言。”

    我吸了口氣道:“也罷,本宮今日不是來問罪的,是來請教相國,怎樣才能活着到達金國。”

    “謝公主,臣確有一法。”

    他站起身,用手點了一下地圖上臨安的位置,然後又將手,按在了廬州的位置上,但沒有擡起,而是在地圖上,順着廬州位置繼續向前滑,一直到金國的地界。

    “相國的意思是,在廬州組建和親的隊伍,而臨安的和親隊伍離開臨安時,便將他們解散,讓本宮祕密的到達廬州,與和親儀隊會合”

    “公主英明。”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

    有誰能夠想到,昔日的趙寒漪,也有這樣的一面。

    案上的燭火靜靜地燃燒,突然發出了“噼啪”的聲響,我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伏案而睡,應是流雲擔心我會受風着涼,所以爲我披了件衣裳。

    我走到帳門前,掀開了簾子一角,已經三更天了,但門外監視我的士兵,人數仍未消減。

    “你醒了。”

    我回頭,發現是流雲在和我說話。

    “站在門口容易得傷寒。”

    “你怎麼也沒睡,是覺得在這住不舒服”我放下簾子,坐回到了原處。

    “奴婢睡不着。”說着,她又點燃了幾支蠟燭。

    “流雲。”我喚她。

    “何事”

    “剛纔我在夢裏,夢見了自己離開臨安前的場景,我還夢見你了。”

    她低着頭,擺弄着燭火,沒有理我。

    “駕駕籲。”

    我忽然放慢了馬速,令流雲措手不及,她慌忙地拉住繮繩,馬兒受了驚嚇向後仰去,她瞬間失去平衡,打着滾跌落在雪地裏,弄溼了自己一身的男裝。

    我慌忙下馬扶起她道:“你沒事吧”

    “還死不了,公主爲何突然勒馬啊”

    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仔細觀察遠處的零星紅光,耳邊呼嘯的風裏,還摻雜着從前方傳來的,兵器相碰與廝殺的聲音。

    “公主,他們是什麼人”流雲問我。

    他們是什麼人慾與大宋假意和親的金國人一直與金不和,想要阻止宋金休戰的蒙古人又或者是表面與金交好,實則隔岸觀火的西夏人

    我俯下身子,整理流雲掉落的包裹,但正當我要將包袱繫上結的時候,卻發現身旁的雪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我好奇地將雪扒開,裏面竟然出現了一塊雕鷹玉佩。

    明月溢清寒,冷雪寂無言,棱角分明的鷹飾雕刻,經過我的指尖,使我不由得驚歎工匠者的巧奪天工,玉佩周身細紋以金裝飾,鷹羽密集處竟細於針尖,在雕鷹犀利如閃電般的眼中,清楚地映着我的臉。

    “這是什麼”流雲問道。

    “應是哪個富家子弟逃難於此時,無意遺失的。”我回道。

    然後,我們便誰也沒再注意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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