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光昭把手伸向口袋,從裏面掏出兩塊金條,塞給守門的人。
“我一個朋友,他就想知道自己朋友現在情況怎麼樣,你懂的,女人身體不好,很容易死在牢房裏。”
守門的獄卒收了兩條小黃魚,臉上再沒了便祕似的爲難,笑呵呵的說:“那您快去快回,最多半個小時,我們隊長過來查崗。”
李小姐被認定是共黨的頭頭,所以跟其他人分開關押。
曾光昭只能進到裏面,但是不能跟李小姐近距離接觸。
李小姐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上滿是血漬,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曾光昭站在牢房外面,聊家常似的,開口說:“聽說海棠花就要開了,今年的春天來得遲,估計花期也會往後邊挪。”
躺在地上的李小姐聽了這話,緊閉的眼睛掙扎了兩下,豁然睜開。
她咳嗽了兩聲,語氣惋惜:“誰說不是呢,原想去姨母的後花園賞花,現在卻是不能了。”
“海棠不開,還有桃花和月季。”
“怕是到時候都看不了,煩請轉告我姨母,侄女不能參加她老人家的大壽了。”
曾光昭藏在袖中的手指握緊,他盯着李小姐那張蒼白的臉,沉聲說:“會的,你的姨母會等到你。”
李小姐輕輕揚起嘴角,臉色白的接近透明。
“真想親自給她老人家的鬢角別上一朵牡丹,那是她最愛的花呢。”
曾光昭伸手握住牢房的欄杆,李小姐躺在地上,注視着他,眼角躺下眼淚,卻努力笑着。
“我的生日是七月七日,祖籍在北平,年少不記事,只隱約曉得,那是一個縣城,裏面有一座橋,長長的,兩旁護欄佈滿了石獅子。”
李小姐哭着對他笑:“希望每年我的祭日,能有人去墳前獻上一束花。”
曾光昭咬牙,正要說話,收了他金條的獄卒緊張的跑過來。
“長官,快到換班時間了,你快點離開。”
李小姐重新閉上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似的。
曾光昭最後一次見這位革M者,是在晨光微熙中。
她滿身血痕,狼狽不堪,可看在他的眼中,卻是周圍縈繞着潔白的光芒,神聖不可侵犯。
曾光昭離開牢房,開着汽車來到茶館。
跟伊牧一樣,按照節奏敲響了茶館門。
很快有人來開門,戴着眼鏡的男人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表情疲倦。
曾光昭沒怎麼看他,他走到前臺說:“買包茶葉,外加一斤香蕉片。”
男人動作利索的把東西給他包好。
曾光昭從煙盒裏抽出一根菸,點上,猩紅的煙火映在眼鏡男人的鏡片上,透着不詳。
“海棠花再也不會開了,七月七日,北平城宛平縣石獅子橋。”
他留下這句話,提着油紙包,頭也不回的走出茶館。
掌櫃的呆立了半餉,拿下眼鏡,用手遮住眼,無聲的哭泣。
革M前行的道路上,犧牲了許多如花朵般的生命,她們還沒來得及盛放,就已經被攔腰斬斷了。
所以,勝利的那天,一定要給那些儈子手,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