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歘”“歘”
雪靈兒寫了撕，撕了寫，反反覆覆。
院子裏傳來馮嬤嬤的訓斥聲跟秋菊的哭聲，有斷斷續續的語句，隱隱約約的傳入雪靈兒的耳朵裏：
“你這個多事兒的小妮子誰讓你去主子面前胡說的”
“嬤嬤饒命啊奴婢、奴婢也只是聽說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聽誰說的到底怎麼回事兒”
“聽說昨天晚上，殿下去了那個女人的房間，很久都沒有出來”
雪靈兒早已經聽得氣惱不已，啪一聲甩掉手裏的毛筆，走上前去，砰一聲關上書房門，外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直到日暮黃昏。
“篤篤”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馮嬤嬤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小公主，用膳時間到了”
雪靈兒冰冷的迴應：“不喫”
“小公主”
“滾”
雪靈兒向來很厚待馮嬤嬤，對於任何一個下人都和顏悅色，這是第一次，她對身邊的人說了重話，發了脾氣
門外的馮嬤嬤重重的嘆息一聲，轉身回頭的瞬間，看到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形，驚得立刻俯身見禮：“殿下”
龍之燁手指一點，馮嬤嬤那句“殿下”便卡在喉嚨裏，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惶恐的看向龍之燁，龍之燁卻朝她揮揮手，示意她自己下去。
馮嬤嬤擔心又無奈的轉身離開了。
龍之燁伸手推了推門，書房的門從裏面拴着，紋絲不動。
龍之燁望着緊閉的大門，頓了頓，手掌豎起，只輕輕發力，門栓便掉落了。
“呼啦”
龍之燁剛剛伸手推開門，一支飽蘸濃墨的毛筆便朝着他的臉上直直地飛過來，伴隨着雪靈兒的怒吼聲：“滾滾開”
“出去誰都別理我”
雪靈兒甩出毛筆之後，又抓了面前桌上的宣紙，團成一團，正要砸過來，猛然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紙團一下子從手中滑落。
竟然是龍之燁
他不閃不避，被那支毛筆正中眉心，此刻，額頭上黑乎乎一團，俊臉上也被蘸了不少的墨汁兒，東一點，西一點，比上臺唱戲的花臉還花
很好笑，但是雪靈兒卻笑不出來，心底莫名的發憷
她望着龍之燁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自己走過來，想逃，腳底下卻像是生了根，怎麼都動不了
龍之燁走過來，腳下踩到大大小小的紙團，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再看周圍，全是沾滿墨團的宣紙，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房間。
雪靈兒就在這堆紙團裏頭，嫩白的雙手搞得黑乎乎的，巴掌大的小臉上，也沾染了一道道的墨汁，只剩下一對大眼睛，還在烏拉拉的轉。
書房裏被搞成這樣，龍之燁一點兒也不意外，因爲這小東西最討厭寫字了，她怎麼突然想到要來書房
龍之燁的目光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紙團上，忽然伸手撿起一個紙團，展開來，皺皺巴巴的紙上，寫着一個滴墨的“和”。
和離
龍之燁的兩道劍眉瞬間攏成一團，眉心的皺褶簡直都能夾死一隻蒼蠅
不用看，這滿屋子的廢紙，上面都寫着和離，雪靈兒躲在這書房裏，用整刀的宣紙，大號的毛筆，就是爲了給他寫和離書
自從剛剛回到皇城，羿王府裏突然多出來了虞子柔這個該死的女人之後，雪靈兒沒有跟他講過一句話，沒有問過他半個字，現在居然就直接寫和離書了
龍之燁丟下紙團，眸光淡淡的看向雪靈兒，有些沉冷。
雪靈兒飛快的錯開目光，默默地低下頭去。
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一心要和離的，很理直氣壯的，怎麼忽然變得心虛了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有什麼好心虛的
想到這兒，雪靈兒驀地擡頭，咬着脣，倨傲的跟龍之燁對望。
龍之燁走過去，明明只有一兩步的距離，卻愣是被他走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的漫長，那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像是踩在雪靈兒已經幾近崩潰的心上
雪靈兒忽然有些慌。
她寫了一下午的和離書也未能成行，每每提筆，眼前就會晃過龍之燁到斷崖來找自己的情形，生死相隨不是一句話，或許龍之燁只是看虞子柔病了，或許他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個下午，雪靈兒都在一邊寫和離書一邊拼命的給龍之燁找理由，但是最終，她沒能說服自己
原本以爲下定了十二萬分的決心和離，可是看到龍之燁的瞬間，雪靈兒才發現，自己奮力建立的心理防線，居然就這樣潰不成軍
看着走到自己近前的龍之燁，她沒來由的害怕，心慌，生怕自己一張口就說出沒有回頭路的話來
她也害怕龍之燁問：“你要跟我和離”
然後，她一定會點頭說：“是”
然後，兩人之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饒是心頭千思萬緒，龍之燁也到了近前，躲是躲不過的了
雪靈兒剛要錯開目光，龍之燁卻忽然柔和了眉眼，溫柔低沉出聲：“你瘦了”
雪靈兒猛然撇開臉，淚水奪眶而出
淚水將她臉上一道道的墨漬衝開，塗得滿臉都是，更加狼狽，一如她此刻慌亂糟糕的心一樣
龍之燁伸手，輕輕抹了抹雪靈兒的臉頰，“小花貓”
雪靈兒：“”
震驚的瞪了龍之燁幾息功夫之後，雪靈兒終於找回自己的理智，一巴掌拍開龍之燁的手，“要你管”
賭氣的模樣，聲音裏已經拖了哭腔。
龍之燁憐愛的看她一眼，忍不住輕笑：“傻瓜”
雪靈兒瞬間崩潰，像顆炮彈一樣衝過去，一頭撞進龍之燁的胸膛裏，掄起拳頭就是一陣咚咚咚的狠敲，一邊打一邊嚎啕：“我就是傻天下第一大傻瓜你是不是仗着我傻欺負我啊你說啊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