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用冷水洗淨。
她坐在船舷上,取水將魚洗淨,用匕首颳去魚鱗,剖魚腹,去內腑。
明明他的動作並不花裏胡哨,可是船家卻看得一愣一愣的,總覺得有些好看,不由叫好。
“姑娘做魚必然好喫看這手法,就知道是個有能耐的”
華陽郡主聽見聲音,微微掀開簾子往外瞧。
見到草枝有條不紊的動作,心裏的煩躁少了許多。
“娘若是喜歡,不如叫草枝進來做魚。她的刀工還算不錯,值得一看。”茌好笑道。
華陽郡主點了點頭,“也可。我曾聽說,江南有一做魚膾高手,刀工出神入化,片魚時如雪花飛落,蝴蝶紛飛,且每一片都精準無比地落入盤中。不知你這丫鬟能否比得上”
“你這分明是在爲難兒媳婦。”
船的另一側簾子掀開,梁老爺彎腰低頭走了進來。
“老爺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自己有公務要忙嗎”華陽郡主並不是很待見梁老爺,蹙了蹙眉。
梁老爺陪笑道:“公務哪有夫人你重要呀”
說着,他就在華陽郡主旁邊坐下,擡手招呼丫鬟給他斟茶。
他痛飲了一杯茶,“爽快”
“你這是從哪裏來,難道連杯茶都沒喝成渴成這樣。”華陽郡主嫌棄地微蹙秀眉。
梁老爺又喝了一杯茶,“能從哪兒來,還不是咱們府裏。”
華陽郡主用手帕掩了掩嘴,微微側頭道:“哦,那就是府裏的人不盡心了。你說說今日是誰服侍你的,等回去我便把她打發了。免得連杯茶都不曉得給老爺您倒。”
梁老爺訕笑道:“夫人誤會了,家裏倒是帶了茶水。只當是我不渴,所以沒喝多少。出了門又想着要跟夫人喝茶,就懶得再回去。我曉得夫人你出門必然會帶着好茶,所以來蹭一蹭。”
“你這話說的好似我平時給你喝的都是劣茶歪茶,你要是不喜歡,以後那茶葉你就自己買。”華陽郡主道。
梁老爺正尷尬,草枝進來了。
“這麼快就做好了”梁老爺忙問道,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茌好搖頭,“公公,還沒好呢。我讓草枝進來給娘表演一下,鑑賞看看草枝的刀工可比得上那位魚膾大師。”
她專門讓草枝進來的。
裏面的氣氛實在是太尷尬了。
公公婆婆吵架鬥嘴,她一個做兒媳婦的坐在旁邊,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只好找人轉移注意力。
草枝端着盤子對着衆人蹲了蹲身。
只見她把魚放在案桌上,用手量了量魚的尺寸。
然後讓船家取了幾個盤子來。
嚓嚓嚓。
她用匕首將魚頭切下,放在一邊。
之後,只見她手按着魚,從魚脊骨處把魚切成兩片,然後改刀去魚皮。
她的動作不快不慢,卻彷彿有魔力一般。
華陽郡主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麼只是用匕首劃了一下,魚就變成兩半了
魚皮這麼容易就扯掉了
“兒媳婦這丫鬟手藝倒是不錯。”梁老爺讚歎地點了點頭。
華陽郡主不搭理他,饒有趣味地望着草枝。
下面就是切魚片了。
草枝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也沒有揮舞着手臂,只是手腕轉動,匕首微動,那魚片便自己飛了出去。
兩片連接,那魚片很薄很薄,如同晶瑩剔透的蝴蝶薄翼,在偶然透進來的光下,竟如同一隻只雪白的蝴蝶,從她的刀下逃出,緩緩落入盤中。
一隻只聖潔的蝴蝶,身上帶着光輝,緩緩飛出,讓人忍不住屏息,唯恐驚擾了它們。
“真美”
這時,一聲感嘆驚醒了華陽郡主和梁老爺。
聲音正是那船家發出來的。
他發覺自己做錯了事情,趕緊縮回了腦袋,不敢再看。
華陽郡主皺了皺眉,有些不滿。
這船家未免太無禮了些
不過看向那蝴蝶般的魚片時,她眼裏透着光。
她看梁老爺看着自己,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情緒,面不改色地讚了一句,“不錯,嬤嬤,把我那次得的翡翠葫蘆賞給她,另外再給好兒一套紅寶石頭面吧。”
茌好道:“兒媳替草枝謝過娘了。”
“你對你這丫鬟倒是寵愛。”華陽郡主眼睛仍舊沒有離開草枝的手,眼裏盡是讚歎。
茌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也看向了草枝。
她嘴裏道:“等有機會,兒媳給您做金齏玉鱠,那個也好喫。”
“哦,這名字倒是好聽。”華陽郡主隨口說道。
茌好道:“名字好聽,味道也好。”
金齏玉鱠源自魚生,只是加了金齏。
所謂金齏就是用粳米煮爲白飯,加入熟栗子,碾成泥,然後依次加入用清水泡過的蒜瓣,搗好的白梅、橘皮、薑末,調入香醋,裹挾成團。
再放上魚片,即爲金齏玉鱠。
梁老爺聽了茌好的說法,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聽起來倒是好喫,不如明日讓你這丫鬟做”
“你就只知道喫,君兒那毛病估計就是你這兒傳下來的”華陽郡主瞪了他一眼。
“郡主,老爺請用。”草枝將盤子放在華陽郡主面前的小几上。
只見盤子裏彷彿棲息着一隻只白玉蝴蝶,美得讓人不忍心喫下。
“只是這盤子到底有些粗陋,若是用那藍底白花的瓷器來裝,必然更美些。”華陽郡主嘆了一口氣,有些遺憾。
“夫人喜歡,回去再讓這丫鬟做就是了。”梁老爺躍躍欲試,想要動筷子。
“你就知道喫,這是兒媳婦的丫鬟,又不是大廚房的廚娘是你做公公的能隨便使喚的”華陽郡主冷冷道。
梁老爺蹙眉,“怎麼不能孝敬長輩不是應該的嗎我又沒讓兒媳婦把這丫鬟給我”
話還沒說完,華陽郡主就打斷道:“你要孝敬,找你小兒子去,不要找我兒媳婦”
梁老爺頓時神色訕訕的。
夫人竟然知道了。
他趕緊轉移話題,“郡主說要賞你一個翡翠小葫蘆,我也準備賞你,你說說,你想要什麼,我好決定。”
草枝看了一眼茌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華陽郡主打了梁老爺一下,“你要賞就賞,還問別人要什麼別個要天上的月亮,你給還是不給而且你作爲公公,賞兒媳婦丫鬟是個怎麼回事”
梁老爺見狀,知她生氣,不敢再惹她,便草草地說:“哎那就讓好兒在我私庫裏挑一件擺設吧。”
說完就道,“這魚膾看着就好喫,快喫快喫,不然就不新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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