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餘醫生，他是患者。”顧凌陽回過頭指了指沈南行，此刻，坐在那裏一直不說話的男人臉已經完全黑了，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餘霏看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堵得慌，剛剛她連看都不敢看他。每次他出現她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對他有種深深的內疚感。只要一看見他，自己就忍不住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心裏就越發的難過，內心難以平靜。
聽見外面沒了聲音，爾牧才從裏間走出來，伸長脖子問了問：“走了嗎不回來了吧”
餘霏看看她，點點頭，坐回位子上，打開電腦，盯着屏幕思緒卻早就不知道飄去哪裏了。
耳廓裏似乎那種常常回蕩着耳鳴聲又回來了，生生不息。
直到餘霏在一旁提醒她，她纔回過神來，看見坐在自己面前的患者，那張疲倦而又憂鬱的面龐。
努力逼迫着自己集中精力，微笑着開始進行基本的問話。爾牧在一側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低頭做着筆記。
喫完午飯餘霏獨自一個人跑去了樓頂，爾牧看見她不在休息室，跑到樓下買了兩杯熱飲，也去了頂樓，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把手上的熱飲遞給她：“上面風大，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餘霏笑了笑，接過來，沒等爾牧開口，就先發制人：“今天那位顧先生，什麼情況啊”
“啊，顧凌陽啊他就是我爸媽朋友的兒子。”她用吸管不斷攪動着熱飲，“我跟他還是相親認識的，其實也沒那麼熟。”
“相親”
“嗯，不過我們真沒什麼，他平時也沒個正形的。”
“那你今晚的約會呢”
“朋友而已啦，都是女生，好久沒見了。”她說着這話心裏覺得一陣難過。
把目光和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一個人身上，是極其可怕的一件事情，你會發現自己漸漸沒了朋友圈，生活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的喜怒哀樂全部牽扯着你的情緒，因爲他的開心而高興，因爲他一點點的難過而悲傷。完全失去了自己，以前常常約着見面的好友也許久不聯繫了，你完全活成了他的附屬品，成爲他的影子甚至是一部分。這份過度的依賴會讓兩人都覺得壓抑、疲倦，常常爭吵，最後不歡而散。
因爲今天和朋友們約好一起喫飯，所以爾牧難得沒留下來加班，下班點剛過就和餘霏打了招呼先去更衣室換好衣服，離開了醫院。
下班的地鐵內擁擠而又嘈雜，爾牧找到一個角落站好，心想着反正也沒有幾站路。
地鐵很快到站，在人羣的簇擁下被推着下了地鐵，剛到出站口處就看見了站在那裏等着她的三個人，她們說說笑笑，就跟以前一模一樣，也許只有她自己變了，但現在她想試着找回從前的自己。
餘霏關好辦公室的燈，出門正好遇見同科的謝主任，禮貌的打了聲招呼：“謝主任。”
謝俊也禮貌的向她點了點頭：“最近辛苦了，早些回去。”
“嗯，主任再見。”
“再見。”
謝主任是個斯文儒雅的人，從來沒有什麼領導架子，醫院心理科也算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在醫院裏深受大家的愛戴和擁護，餘霏也很佩服他。
剛到樓下，在醫院門口正準備打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慢慢滑行停在了她面前，車前燈閃了兩下，餘霏有些疑惑，停下了腳步，想透過車窗一探究竟，可是就算瞪大了雙眼也依舊辨認不出坐在車裏的人到底是誰。
車窗慢慢搖下來，她這纔看清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的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坐在車裏的沈南行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說了句：“上車。”
餘霏傻傻的愣在原地，想轉身就跑，可是此刻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沉重的擡不起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不接受患者諮詢。”
他惡狠狠地瞪着她：“餘霏，你怎麼變得這麼恩將仇報了我找你看病吧，每次都被你氣走。上次醫鬧好像也是我幫你出頭的吧，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你別磨嘰了，趕緊上車，這兒是醫院門口，不讓停車”
也不知道受什麼驅使，餘霏應了一聲，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等到車子發動起來的時候，才突然覺得懊惱起來。
車座之間，狹小的空間內，此刻只剩下他們二人。她能感覺到他就在她左手邊不遠的位置，一直低着頭，握着手機的手指毫無意識的把玩着手機殼，緊張的手心直冒汗。一切似乎回到了從前的時光，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坐在自己的左手邊。
一切都太過安靜了，她似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沈南行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什麼想喫的嗎”
“嗯我們現在是去喫飯”
“不然呢”
“我以爲你找我有事。”
“喫飯也是事啊，或者你就當成老同學敘敘舊好了。”
“對不起，恐怕不行。”
“怎麼了你就這麼討厭我”瞬間被一股失落感包圍，他本以爲自己又是特地來接她下班，又帶她去喫飯，她應該內心還是會有一絲絲的感動，可是她卻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的邀約。
餘霏頓了頓說道：“我弟弟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給他做晚飯。”
“這樣啊，是我考慮不周，要把餘意一起接過來嗎”
“沈先生，真的不用了。”
他不禁冷笑了一聲，帶着詰問的語氣重複道：“沈先生餘霏你就這麼堅決的要和我劃清界限嗎”
他的這句話像一把匕首一樣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曾經，他們那麼默契，那麼親密，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就都懂了。可如今兩人費勁心思去揣摩對方的心意，卻還是一無所獲。
前方紅燈亮了起來，車子緩慢的停下來，沈南行轉過頭看着她的側臉：“餘霏，這些年來，是我缺席了你的人生，我知道你過得也很辛苦，你可不可以慢慢地都告訴我這些年你都發生了什麼事我保證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這麼辛苦，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那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共渡難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餘霏，你轉過頭看我一眼好不好”話到尾聲，昏暗之中餘霏聽見他哽咽的聲音，隱忍着，讓她心裏揪着疼。
那短短的幾十秒似乎有一年的時光那麼漫長，餘霏突然覺得鼻頭髮酸，從心底涌起一股難言的情緒，眼淚沿着臉頰滑落至下巴，滴落在手背上。她全身發抖，拼命咬住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悲傷的感覺無以復加。
他本就沒有什麼錯，當初是自己毅然決然的離開，哪怕是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能好好跟他說。
一路到家，餘霏和沈南行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車一停穩，餘霏就迅速打開車門下了車。她怕再留在那裏，自己會在他面前崩潰。
她的不幸明明跟他毫無關係，可是卻也帶給了他不可磨滅的傷害。她靜靜的站在電梯裏，一個人默默流淚，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電梯門突然打開，下班回家的餘意站在電梯門外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哭得太傷心，忘記按樓層了。
本不想讓餘意看見的，卻正好被他撞見。有些懊惱的擦了擦眼淚，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你今天回來挺早。”
“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還是站在電梯裏，我那個鐵打的姐姐去哪裏了”餘意體貼的接過她手裏的包，摟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着。
餘霏擡手擦擦臉上的淚痕，聲音嘶啞的說着：“我沒事。”
“嗯，哭成這樣怎麼會沒事連我都不能說嗎”餘意一臉擔憂的看着她，姐姐其實以前也很愛撒嬌的，可是自從家裏出事之後，
“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她拼命忍住哭泣，擡頭笑着看他。
電梯叮地一聲停下來，餘意摟着餘霏走出電梯：“姐，今晚我給你煮餃子喫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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