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還不是十分了解這個女人,但起碼的認知判斷還在,所以儘量擺出了那一副從容不羈的樣子,試圖打消她的顧慮。
果然,女人眸光幽深,轉頭去問護士,“這位先生的情況怎麼樣,是不是需要留院觀察?”
護士擡眼觀察着男人,正猶豫的時候,不遠處的大門又被推開,剛剛替他處理完傷口的醫生走出來,摘下了口罩,“慶幸的是沒有傷及器官,不過失血較多,建議留院觀察兩天,等後期狀況穩定了,定期回來換藥就行。”
宋苒點頭應下來,又對小護士說話,“麻煩,我要給這位先生辦理住院手續。”
小護士眉眼彎了彎,領了人要往前去,被旁邊眼疾手快的嚴昊一手攔了下來,“我來吧,我去辦。”
女人聞言腳步一頓,盯着他那隻半眯的眼睛,又回頭看了一眼正旁若無人,繫着襯衫鈕釦的男人,便冷冷吩咐一句:“你照顧好你們家少爺。”
宋苒對於欠人恩情這件事,時常會趕到不自在。
她不願意和這個男人獨處,所以跟在那小護士身後,腳步邁得很快。
受了挫的嚴昊轉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望過去,喊了一聲:“少爺……”
而少爺一臉嫌棄地擡頭,忍不住被那隻揍腫了的眼睛吸引了目光,他站定了,垮下一張臉來吩咐:“這事兒別往家裏說。”
見對方忙不迭點着頭,他又朝走廊入口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回酒店,給我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過來。”
這一回,嚴昊拼命點着的腦袋突然頓住了,他想了想還是搖頭,“我還是留在這裏照顧你吧,待會兒醫院有病號服可以換,衣服我可以明早去取。”
他覺得自己分析的不錯,但眼前的男人顯然不滿意,擡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讓你去你就去,哪裏來的那麼多廢話。”
臨走之前,看到已經辦理完手續,重新朝這邊走來的宋小姐,嚴昊豁然開朗,伸着脖子一臉諂媚地笑着:“少爺你是想和宋小姐獨處是不是?我懂了。”
說完,就聳了聳肩膀,快速地擡腳走遠了。
宋苒給單饒辦理的,是醫院最好的獨立病房,被領着一路往病房的方向走,男人的腳步邁得很慢,卻儘量從容。
宋苒將就着他的步伐,同時不輕不重地道了謝,“看出來他們是針對我來的。”
“嗯。”單饒儘量平穩着呼吸,點頭同意了宋苒的猜想,“一般來說,半天的時間,新聞發酵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很明顯事情都是有人事先預謀好了的,包括剛剛那些人。”
兩人慢悠悠地走着,不多久到了病房門前,宋苒推開門進去,又開了燈,站在門內等着男人跟上來。
單饒擡腳跨進來,跟着又補充,“你是宋家獨女,你父親現在年紀大了,這時候能出來撐起檯面的人只有你,如果這時候你再出點什麼意外,那些想要趁虛而入的魑魅魍魎,就會好下手很多。”
話說完,他也已經走了進來,反手合上身後的門,又定定盯着眼前的女人,“所以,你這時候不能有事。”
此刻男人投遞過來的眼神真摯而熱忱,但不過片刻的時間,那股子熱忱又蛻變,轉而帶着幾許邪魅玩味的氣息。
說完,她收斂眸光,擡腳走到門邊。
臨開門前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單手搭在門把手上,回頭囑咐:“這件事情暫時不要聲張,我不希望再給如今的局面增加任何負面的輿論導向。”
宋苒心裏明白,實則這些話不需要要她的提醒,這個男人的精明和睿智,遠遠超出了他那層帶着幾許放蕩不羈的表象。
果然,這時候的男人站在病牀前,勾脣看過去,對她的囑咐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但也沒有要應聲的意思,就沉默地看着人打開病房的門離開。
宋苒沿着醫院走廊,往電梯出口的方向去,不料在途徑護士站時,那原先帶着她去辦理住院手續的護士又急匆匆趕了過來。
見到宋苒,像是看到了什麼救星一般,喊了一句“小姐”之後就一路小跑過來,“這是剛剛那位單先生的藥,他忘記帶走了,麻煩您替我囑咐一下,今晚睡覺之前服下。”
說完,面色焦急地指了指身後的方向,“那邊來了一位急症病人,我得馬上過去了,拜託您了啊……”
宋苒將藥接過來,還沒來得及迴應,那姑娘已經一路躥出去,跑遠了。
她垂眸,盯着白色塑封袋裏,標註了姓名的藥丸,最終還是向後一撤步子,繼而轉身,朝着原來病房的方向走過去。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單饒正坐在牀沿邊換衣服。
因爲傷口撕扯着疼痛,所以他的動作很慢,當下也沒顧慮太多,便喊人進來。
宋苒推開門,入目見到的是男人寬厚的脊背,小麥色的精壯紋理。
她的腳步頓在那裏,一時間有些進退不知。
讓她感覺驚訝的是,除了腰間纏上的紗布,男人後背上還有大大小小不少的疤痕,看起來都是已經癒合的舊傷,但怎麼想,這一身的傷都不符合這位單大少爺的身份。
聽見推門聲,卻遲遲不見有人說話,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轉過臉來,在看清站在門口的女人之後,表情不免有幾分詫異。
“你怎麼又回來了?”
詫異歸詫異,他卻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意思,照舊慢悠悠伸着胳膊,將那脫了一半的襯衫褪下來,才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身體的線條明朗清晰,一邊走的時候一邊拿了旁邊的衣服在換,就是些微用力撐開手臂而已,那腰間裹着雪白紗布就滲出了幾縷鮮明的血跡。
宋苒看着,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將掌心攤開,“你的藥。”
男人怔愣片刻,隨即伸手接過來,簡單道了謝,又將一隻手臂搭在門框上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宋苒垂眸,伸手指了指他的腰,“需不需要我幫你叫醫生?”
單饒一臉的輕鬆,挑着眉梢說不用,女人見狀,便也不強求,輕輕應了一聲之後便退出了病房。
她不知道,在病房們剛關上的那一刻,男人因爲疼痛而片刻猙獰的臉,以及脣齒間長長呵出的一口冷氣。
誰讓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呢,這點裝模作樣的逞強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