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首太玄經 >第二十章 算計段延慶
    “珍瓏”是圍棋術語,又稱“玲瓏”。指全局性的巧妙創作,特點在於構思奇巧。多是有人爲了刻意炫奇痕跡,大抵利用盤徵、死活、手筋、殺氣等方面技巧,波及全局,引人入勝。

    尋常“珍瓏”少則十餘子,多者也不過四五十子,但無崖子所擺的“珍瓏棋局”卻有二百餘子,一盤棋已下得接近完局。趙玄雖然力量不小,可刻完後,依然累的額出細汗,微微喘息。

    他得這棋局已經三個多月,在山谷中就開始研究。說到這裏,不得不說趙玄在上一世也算一位“奇人”。他沒上過大學,卻偏好佛、道典籍,詩詞歌賦;不學謀生技藝,卻偏喜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平日裏半是乞討半是賣藝爲生。索性他家庭狀況尚可,又有一弟弟,穿越後也無需擔心父母老無所依。

    自得到“珍瓏棋局”以後,趙玄就勉力研究。由於他早就知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又加上重生以來,修煉之餘,除了裝瘋賣傻,也只有自己跟自己在腦中對弈,或者做幾首歪詩來排憂解悶。長此以往,棋藝不僅沒有落下,反而比以往還精進不少。倒是書畫二道,因久不握筆,頗顯生疏。這時他修成元神,靈智頗增,耗時三個月後,終於讓他把這個棋局破解開來。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所學甚雜,各個都稱不上大家,所謂的“奇人”,不過是他自封的而已。

    “段前輩,不知此珍瓏棋局,前輩以爲如何”趙玄等自己喘息稍靜,開口說道。

    那邊段延慶卻沒有立即回答。

    在趙玄剛一“落子”的時候,段延慶的目光就已經落在“棋盤”上。他與黃眉僧所刻的縱橫十九道條紋筆直、深厚,乃是內力如火純清的證據。而趙玄卻全憑利刃之威,以圈代白子,點代黑子,圈圈點點都顯得十分淺顯,是以一開始段延慶並不以爲意。

    然而隨着趙玄的佈局愈加完善,段延慶終於深刻的認識到了“武功不好不代表棋道不好,棋道不好也不代表記不下好棋”的悲催事實。

    只見這一局棋從四五十子開始,每填一子,便深奧一份,待得二百餘子全部落完,只覺得裏面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長生,或反撲、或收氣,花五聚六,複雜無比。

    段延慶待趙玄落子完畢,看得一會兒,只計算了右下角一塊小小白棋的死活,就感覺一陣頭昏腦漲。這時卻聽趙玄又道:“段前輩,黑先白後,趙某自承晚輩,就持黑子爲先了。”說着長劍一蕩,就向離自己近的一處地面點去。

    鐺

    金鐵交擊,段延慶以杖代指,一記“一陽指”,將趙玄的長劍格開。

    趙玄只覺一股巨力傳來,險些把持不住。只聽段延慶穩穩說道:“少俠遠來是客,強龍不壓地頭蛇,自然應是老夫來持先子。”

    原來段延慶已看出此局想破甚難,黑白兩棋各有生死,勉強保持在一個“平局”的局面。有些塊白棋是死的,可卻又有可活之道;有些塊黑棋是死的,可未必就沒有反擊之力。本着“寧輸數子,勿失一先”的原則,他卻不能讓趙玄來持黑子。

    趙玄眉頭略微皺了皺,看的黃眉僧與其兩位弟子一陣擔心。最後在段延慶逼視的眼神中,爲難點頭道:“既然如此,就由前輩先下吧。”

    段延慶不再說話,目不轉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過了好一會兒,左手鐵仗忽然點出,只聽噗地一聲,“棋盤”縱橫交錯的某個點上多了一個深坑。

    趙玄心頭一跳,暗道這就是高手的威力麼隔着兩丈遠都能點碎青石一寸來深不過他身上反應卻也不慢。這棋局千變萬化,但他對每一招都銘記於心,當即用凌波微步,斜刺而出,劍尖一閃,在某處地上畫了一個小圈,應了一招白棋。

    段延慶又想了一會兒,再下一子。趙玄不緊不慢,直拿一子跟上,封了黑棋去路。段延慶眉頭緊鎖,想一想,再下一子。待得趙玄跟上,又想一想,再下下子。一子一子,段延慶越想越久,反倒是趙玄,始終保持着不徐不緩的速度。

    待兩人下到二十餘子時,一旁的黃眉僧忽然道:“段施主,你起初十子走得是正着。到第十一着走起,就走入了旁門。之後越走越偏,恐怕再也難以挽救了。”

    段延慶面上肌肉僵硬,面無表情,鼓動腹部說道:“你佛教是名門正宗,依你的正道,卻又如何解法”

    黃眉僧嘆了口氣,驚疑的看了趙玄一眼,道:“趙施主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開的。但若純走偏鋒,卻也不行”話裏話外無非是自己也沒有辦法。

    段延慶左手的鐵仗停在半空,微微發顫,始終點不下去,過了良久,說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如何是好”聲音竟是極爲的迷茫。

    他本是大理太子,內功屬於正宗,可殘廢之後,卻不得不拋開本門正宗武功,改習旁門左道的邪術。每到全神貫注之時,都外魔入侵,難以自制。而這“珍瓏棋局”本就有迷人心神之奇,之前黃眉僧那幾句話又觸動了他的心境,一時間,段延慶竟然心神恍惚,漸漸入了魔道。

    趙玄頭一擡,笑眯眯道:“是啊正正邪邪,邪邪正正。一個人由正入邪易,改寫歸正難,你這一生啊,怕是如這局棋一般,註定是毀了啊唉,可惜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的了”話語之中,充滿了憐惜之情。

    黃眉僧眼皮一顫,知道趙玄不懷好意,趁火打劫,想要引得段延慶走火入魔。但他本就是受段正明的邀請,前來對付段延慶、營救段譽的,一時間卻也不好多說。只是雙手合十,口唸:“阿彌陀佛”

    果然,那邊段延慶呆呆不動,悽然說道:“以我大理國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淪落到這步田地,實在愧對列祖列宗”

    趙玄嘴角一彎,露出一抹邪異的笑容,道:“沒錯,以你現在這般,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無顏面見列祖列宗。但活在世上,豈不更是爲列祖列宗丟人若是你還自知羞愧,不如圖個自盡,也算是個英雄好漢的行徑。說不得到了下面,你段家先祖也能原諒於你自盡了吧,快快自盡了吧”聲音似是引誘,十分輕柔。

    若對方是一個正人君子,趙玄或許狠不下心來算計對方。但對於這四大惡人之首的“邪魔外道”,以他現如今深陷“天意能不能改”的迷障中,卻是不會有半分的心慈手軟。

    可他如今的行徑,與“邪魔外道”又有何異

    趙玄對此卻猶不自知

    另一邊,段延慶的面容呆滯,竟跟着趙玄的話喃喃自語道:“唉是啊,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不如自盡了吧”提起鐵杖,慢慢向自己胸口點去:他當年失國流亡、身受重傷之餘,也曾生過自盡的念頭。只因一個特異機緣,方得重行振作。然而此刻自制之力減弱,被趙玄略一引誘,隱伏在心底的自盡念頭就又冒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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