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會兒，慕哥纔回應道：“我可以抽八塊一包的，我幹嘛要抽十塊的……這省下來的兩塊錢可以讓孩子多買一支筆……我可以開二十萬的車，幹嘛開五十萬的？省下來的三十萬，可以培養兩個大學生……”
慕哥的話說得十分隨意瀟灑，馬遠洋忽然沉默了。
我也是沉默了，我早就知道，慕哥這些年做老千在賭桌上贏到的錢，幾乎都是花在了那個他曾經長大的貧民窟之中。
據說，慕哥以後還想掙錢蓋一座孤兒院，還想把那個落魄的城中村改造建設……給他曾經最熟悉的那些街坊造福。
我不知道慕哥曾經經歷了什麼，會讓他有這樣包容的覺悟。
慕哥走到今天這一步，今天這個高度，在老千這個黑色職業中絕對是讓人望塵莫及的……
打開車窗，慕哥彈出了菸頭。
他幽幽地說道：“十四歲那年的時候我剛出道，第一次上賭桌，第一次見到賭局，第一次接觸到老千……那個時候我沒錢，偷走了咱們院長的積蓄，交了人生中第一次學費……”
慕哥的語氣逐漸變得深沉起來：“我清楚地記得那一晚，翻牆回到孤兒院的時候，院長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到了院子裏，就在那裏等我……那一晚，我被院長捆了起來，她拿着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枝想要教訓我，可是手擡起來，卻沒有在我的身上落下，我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我也記住了那一晚，所有的孩子看着我的眼神，他們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憎恨與可憐……”
慕哥苦笑道：“我偷走的不是院長的積蓄，而是孩子們一個月的生活費，我被捆着放在院子裏，反省了一個晚上，那一刻我就發誓，我上賭桌被騙一次，絕不會再有第二次，因爲老千贏你的錢的時候，根本不會同情你，我也要成爲老千，我要成爲老千的噩夢，賭徒的噩夢，我要用他們的錢來彌補那一晚我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從此，我踏上了老千之路……”
我和馬遠洋一直沉默着，慕哥說的是十幾年前的事兒，誰能想到那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默默在心中發下的毒誓，卻在之後的日子裏成爲了現實。
慕哥說道：“原本我們孤兒院每日三餐，改成了每日兩餐，三菜一湯，改成了兩個素菜，米飯，菜，都是院長帶着孩子們一家一家的敲門，一家一家的討要，像乞丐一樣求大家施捨……可是……可是我僅僅只是被捆在院子裏反省了一晚上……爲什麼我沒有受到懲罰？我覺得我該受到懲罰……我覺得……這一生我最大的懲罰，就是傾盡我的所能，讓那些曾經善良的人們過上最好的生活，哪怕我一個人能力不足，我也必須……爲了這個目標而奮鬥……”
這一刻我再一次對慕哥肅然起敬。
很多人做老千都是爲了錢，爲了金錢，爲了美女，爲了瀟灑，爲了在社會江湖上灑脫和不羈，能滿足人最原始最深切的慾望。
可是慕哥的思想，明顯和別的老千不同。
“好了，咱們不說廢話……”慕哥扭頭看向我：“我知道這兩天也許你在成都經歷很多，剛剛人太多，我老實說，你的人，我不是每一個都能信得過，告訴我，你這兩天經歷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對於帝王城，原本你是怎麼打算？”
慕哥的話讓我一愣，原來剛剛慕哥並不是真的不想計劃好，而是他對於我團隊的人的不信任。
當然，我不怪罪慕哥我甚至理解慕哥，他現在連自己團隊的人都做不到百分百的信任，更何況是我的團隊？
我簡單地把來到成都之後的經歷說了一遍，尤其重點描述今天在賭場遇到的張靜，以及張靜怎麼給我做局，怎麼引我上鉤，然後我又打算怎麼利用張靜……
慕哥聽了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說：“可以……這個張靜確實可以好好利用，之前你想利用她，打探到我的消息，現在可以改變一下目的，利用她，搞垮帝王城……”
我皺了皺眉，問道：“可是……這到底要怎麼搞？之前我說的計劃，慕哥你覺得行得通麼？”
慕哥沉吟了一聲，思考了一會兒，才說：“行得通，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不過有些需要變動一下，這一次我和老馬會幫你，你只管去佈局，到時候我會親自出馬……”
“真的？”我有些興奮地問道。
“真的，不過，今晚還得好好招呼老馬，我知道老馬好這一口……”
慕哥完全不在意馬遠洋就坐在身後，馬遠洋輕咳了一聲，我哈哈大笑，回頭看了馬遠洋一樣。
車內光線太暗，看不清馬遠洋的表情，但我想馬遠洋一定是被慕哥戳破了心事兒，不然幹嘛不敢迴應呢？
我問了一句：“慕哥，咱們……咱們現在……真的是要去……去找洋妞兒啊？”
慕哥冷哼了一聲，白了我一眼道：“以後做事兒，不要一上來就做事兒，你請了人，就得先把人給弄舒坦了，讓他們覺得你這個人還可以……”
“什麼意思？沒明白？”
“所以我在教你，就像現在的社會，你要走關係，你要辦事情，你特麼不得塞紅包，不得請人喝酒麼？就算是關係再好的朋友，一頓飯總該應付一下吧？”慕哥又摸出了白塔山，給我遞過來一支。
我趕緊點燃，慕哥點燃香菸之後，又說道：“現在這個社會如此，他們不說，不代表他們心裏不想，所以我今晚不是在幫你招呼你的朋友麼？”
慕哥又問我：“你做事，給你的朋友們開多少酬勞啊？”
我有些尷尬地道：“我現在很窮，卡上只有幾十萬……暫時……開不起！”
慕哥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說：“再好的關係，再鐵的情誼，記住，千萬不要禁不起金錢的考驗……所以寧願不要那樣的考驗，自己喫虧放血也要維持，這筆錢必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