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沒有拉上窗簾的房子灑滿了晚霞的餘暉,房裏的一切都被染上一層緋色。

    等隨行的一個師妹衝完澡,葉平安才和她相攜着前去周騰喫飯的餐館。

    那餐館就在小旅館的附近,天色未暗,老闆在路邊搭了幾個綵棚,上邊掛着一串小彩燈,不斷變幻着顏色。

    此時正值飯點,幾個棚子幾乎都坐滿了人,大多數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要麼舉着海碗勸酒,要麼粗着脖子說一些葷話,那內容,讓葉平安這些個小姑娘一聽便臊得慌。

    滿滿一堆人,葉平安一時也分辨不出周騰他們坐在哪,只得拿出手機,想問一下具體地點。

    然而手剛觸上屏幕,她便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喚聲。

    “師姐~師姐~”

    “這呢,這呢。”

    周騰站在餐館的玻璃門邊招着手,嗓門大,引得了外邊許多人的注視,葉平安臉皮薄,就這樣都能紅了臉。

    原來是坐在裏邊,難怪她找了一圈找不着人。

    餐館內廳開着空調,溫度和外邊相差一大截,簡直就像兩個季節。

    他們一行人坐在角落,兩個師弟分別坐在那個沈大哥的左右,葉平安在早到的那個師妹身邊坐下,剛好和他面對面。

    他正靠着椅子,眸色很淡,見是她,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葉平安抿脣,嘴角彎起,笑得含蓄。

    他身上還穿着下午那一身衣服,只在外邊隨意地套了件襯衣,一顆釦子都沒扣上,就這麼大喇喇地敞開着,胸脯的肌肉隨着他的呼吸隱隱浮動,張弛有力。

    她的大眼往那地方瞄了幾眼後,乾咳一聲,別過了眼,耳根莫名發燙。

    “師姐,我們剛剛點了這些,你們如果還要其它的話接着加上去。”

    周騰將菜單遞了過來,葉平安很少自己點,看了幾眼也不知道要什麼,乾脆把菜單給了旁邊的師妹。

    坐下後,其他人又繼續剛剛的話題,從他們一星半點的話語聽來,應該是在聊某支股票,她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什麼a股,什麼開盤,聽得她雲裏霧裏的,一時也插不上話。

    另外兩個師妹也都興致缺缺,山裏頭網絡差,如今一出來便各自低頭玩手機刷微博,她孑然一身,就只能盯着那套着塑料紅餐布的桌子發着呆,一點一點,機械地吸着杯子裏的果汁。

    直到上了菜,她的臉上纔出現了不一樣的表情。

    啃了半個多月的饅頭土豆,雖沒有被餓着,但面前突然多了那麼多道不同以往的菜,還是讓人一看便飢腸轆轆,連帶着剛剛還胃口不佳的葉平安看了都有了食慾。

    擺在她前面的是一盤反沙芋頭,芋頭切塊放入鍋中油炸,瀝乾撈起,白糖熬成漿,放入芋頭拌勻,熄火,風乾後,芋頭便覆上一層白霜,這也是反沙二字的由來。

    做出的成品外酥裏嫩,芋肉細膩綿軟,甜度適中,葉平安一貫喜歡這些小喫,一口氣吃了好幾塊,才意猶未盡地忍住還想去夾的衝動,其他人好像對這道菜不怎麼感興趣,幾乎沒人伸手過來夾,如果等會發現完了,豈不很丟人

    只是這旁邊多是些葷菜,還是那些浮着一層油汁的,一看就覺得很是膩味,沒有胃口。

    她咬着筷子,目光看向了離她遠點的那些。

    令她失望的是,都沒一樣合她意。

    幾分鐘後,胖胖的老闆娘端着一盤菜過來,麻利地將桌上的盤推了推,讓出位置放了手上那盤菜,葉平安往那盤子瞄了幾眼,居然是蒜香排骨她的最愛之一

    她蹬着大眼看着與她隔了一張大桌的佳餚,眼裏充滿希冀,然而,實在是太遠了,她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把這個放到那邊吧。”葉平安只聽見對面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緊接着,那盤剛上桌的排骨被移到了離她不到一臂距離的地方。

    她怔了幾秒,才緩緩地擡頭望向對面,那人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地模樣,偏着頭跟一邊的周騰說話,好像剛剛把菜拿到這邊只是無心之舉。

    她咬着筷子,猶豫了幾秒,還是伸手夾了塊排骨喫下,外酥裏嫩,就是這個味兒

    她一臉饜足,大眼完成了月牙兒。

    喫到中途時,她去洗手間解決了三急,順道去老闆那買單,這次來山裏做志願者是她組織的,因爲是臨時起意,幾個人前期工作準備得很匆忙,幾乎是一訂好了行程便立馬行動,一起做志願者這幾天也都是aa制,所以她到如今還沒有機會好好請他們喫一頓。

    以後回了港城也很難全都聚一塊,這次倒是個好機會。

    她自己在心裏頭打算得好好的,卻在買單時被老闆告知單子已經被埋了。

    她一臉錯愕,“買、買了是誰啊”

    那老闆皺眉思索了一番,“就就一小夥子,高高的”他眼光一亮,指了指她身後,“誒誒誒~就那個,就那個。”

    葉平安回頭,剛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開玻璃門進了內廳,是那位沈先生。

    她蹙眉,將錢包放回包裏。

    回到座位時,衆人正聊得開心,葉平安沒有提賬單那件事兒,而是沉默地坐了回去,那盤理她很近的蒜香排骨還有剩,她眼眸閃了閃,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

    他們一行人喫到了晚上八點才散夥,就着夜色,五人徒步往旅館走回去。

    小鎮的夜沒有城市富麗的燈火,街邊更沒有迴盪着震耳欲聾的商品廣播,夏風徐徐,沿街的居民們三兩戶聚在一起,沏茶聊天,笑聲朗朗,一片其樂融融,代替了城市的嘈雜。

    少了燈火,天上的星星愈發明亮璀璨,烏漆的草叢,星星點點的螢火蟲翩然穿梭,此時此景,讓幾個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的年輕人興奮不已。

    葉平安卻安安靜靜地走在了一邊,其他人都聊得忘我,也沒發覺她正一點一點地放慢了腳步,緩緩移到了沈見庭旁邊。

    沈見庭這次出來除了手機和幾套換洗的衣服外,其它什麼都沒帶,聯繫他人、發郵件都只能通過手機,此時他正瀏覽着助理給他發過來的文件,神色認真,一副無事勿擾的模樣。

    等到鼻尖傳來一陣洗髮水的香味時,才發覺身邊多了個人。

    他疑惑地側過臉,見那不到他肩高的女孩兒一臉靦腆地跟在他身旁,那副樣子,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她有話要跟他說。

    他低頭,將手機鎖了屏放進褲兜裏,又擡頭看向她。

    “”嘴巴微張,他打招呼的話滯在了喉間,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葉平安並沒注意到他臉上那微妙的表情,自顧在心裏斟酌了話後,才小心翼翼道,“沈先生,你嗯那飯”

    她支支吾吾,見沈見庭表情愈來愈困惑,暗自咬牙羞惱。

    沈見庭見她一臉鬱結,本不想打斷她,但到底還是開了口,“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呢”

    葉平安微囧,雙手不住在身前攪着,“啊哦,我叫葉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

    沈見庭頷首,“你有事要跟我說”

    她撓撓頭,夜色下的俏臉紅了幾分,“那個沈先生,剛剛,是你買的單”

    沈見庭眉梢挑了挑,點了點頭,輕嗯一聲,他兩隻手都插在褲兜裏頭,夜風輕拂,吹起他白色的衣角,玉樹臨風。

    葉平安覺得有點口乾舌燥,嚥了咽口水,“這這多不好啊,我們這麼多人,還有我聽周騰說,下午你還給了那老伯車費”

    身邊的人很安靜,安靜得除了她的聲音外,就只剩下他輕輕的呼吸聲,葉平安眼神落在他長滿了青色鬍渣的下巴上,見他如此安靜,忍不住又向上移了點,正對上他的目光,專注而又深邃。

    在對上她的目光後,男人適時移開了眼睛,沒有正面直視,總算讓葉平安好受一點。

    她輕咳一聲,繼續剛剛的話題。

    “我我覺得挺過意不去的,又不我們aa制吧。”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旁邊人的臉色。

    只見他清雋的側臉上,居然多了幾分笑意。

    葉平安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她也看得出這人背景顯赫,纔不會跟他們計較這點兒小錢,但出門在外麻煩人家那麼多,還讓人又搭了錢,總歸是過意不去的,而且,她最不喜歡欠人家人情了。

    同行的其他人都走遠了,只餘下倆人在空蕩蕩的路上留下兩道修長的黑影。

    夜色漸濃,涼風起,葉平安忍不住咳了一聲,打破了寧靜。

    沈見庭偏頭看了她一眼,面相柔淨,長髮披在肩後,青春靈動。

    嗤可真年輕

    比她那一幫師弟妹還要年輕幾分,“現在讀幾年級了”那語氣,活似一個長輩。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葉平安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她訕笑道,“我早畢業了,在工作。”

    沈見庭挑眉,笑道,“看不出。”

    葉平安撓了撓腦袋,他這是在誇她年輕嗎

    橙色的路燈投映在他舒朗的眉目上,讓他冷硬的線條柔和了幾許,比以往多了點親切,不過他這人話不多,葉平安又不擅長打交道,倆人又再一次沉默起來。

    途中經過一條偏僻的小道,路燈昏暗,道路兩旁的房子破敗不堪,偶有微風吹過,只覺陰森無比。

    葉平安突然抖抖索索湊到沈見庭身邊,聲音打着顫,“你、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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