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張濱露着迷之微笑看徒弟。
“那只是其中一種思路。還有另一種可能,林普名想要的就是現狀,而丁老闆在未商量的情況下做了改變。
你發現沒有,去年湘東大雨,引發山區泥石流,丁老闆捐了30萬,建了座希望小學,帶計算機教室的那種。
這30萬對丁老闆來說不多,卻是一個信號。”
餘勒一愣:“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湘州日報上有的。不過是旮旯角里的一則簡訊。我還奇怪,以爲是同名同姓,還特地去希望小學那邊打探了一下。
當時我就納悶,這等沽名釣譽的事情,他怎麼做得這麼低調。
現在看來,丁老闆早就意識到自己被衆人擡舉做大,牽一髮而動全身,稍一改變就可能損害什麼人的利益。”
餘勒聽得很認真。這個早晨,讓他忽然發自內心地覺得,跟師傅比,他對細節的關注遠遠不夠,還差很多。
“林普名身後是否還有別的人”虔誠的學生開口詢問。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朝代更迭。姓林的背後是否另有其人,這是說不準的事兒。眼下,丁老闆倒的確有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危險。”
聽說被人想念會忍不住打噴嚏;被人議論會忍不住耳根發癢。這個說法在林普名身上顯然是不成立的。
師徒二人議論林普名的時候,林普名正坐在他闊大、精緻、豪華的大辦公室裏的真皮沙發上,對手下的西裝男下指令。
“去做吧”林普名說。
“老闆,您決定了嗎這可開弓沒有回頭箭。”
“哼。魚想死,我網可不想破成全他”
西裝男領命下去。
那個新近被任命的it部年輕部長悠閒地坐在星爸爸家。視線因大面積的玻璃幕牆而通透,桌上三十幾塊一杯的咖啡讓他生出高級感,手上6位數的電腦裝備更是讓他感覺要飛。
在丁成天的婚禮上,他準備大展身手讓老闆刮目相看的那一次,沒想到遭遇滑鐵盧。雖然老闆馬上諒解了他,但自視甚高的他卻難以諒解自己。
今天。鬱悶終於有了發泄口。
無線耳機收到西裝男的指令,他如同被釋放的被餓了三天的公牛,帶着獰笑,敲下了回車鍵。
他要到網絡上衝鋒陷陣去了。
這一次,沒人能阻止得了他
“轟。轟轟。”
位於湘州東南角的一家化工廠發出一陣悶悶的爆炸聲。很快,濃煙從工廠上方升騰。人們遠遠望見,無不驚呆。
警報聲響了起來。
不多久,救護車、消防車、警車各自鳴笛,朝湘州東南角呼嘯而去。
很多市民停下手中正做的事情,跑出門外,朝東南方向眺望。
星爸爸家,不少人紛紛拿起手機。
愜意地品一口咖啡,悠然放到櫸木桌上的it部長忽然眼睛大睜,他正瀏覽的本地論壇突然被化工廠爆炸刷屏。
瞄一眼爆炸的時間,再聯想到自己按下的回車鍵,這也太巧合了吧
it部長有些慌亂,他火速調出部署了他攻守戰略的網頁,疑心讓他抽絲剝繭起來,不出十分鐘,果然破解了僞裝的層面。
it部長再也沒有心情將焦點放在咖啡上,他兩臂夾着腦袋,兩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頭髮,痛苦不堪地發出悶哼聲。連服務員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都沒有聽見。
以爲自己是手握利刃的大俠結果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且是準備只用一次就放棄的廢子
拿手背擦過臉上分不清鼻涕還是眼淚的一團溼氣,it部長果斷收拾物件,要揹着走之際,忽然多了個心眼,將一切裝備都留了下來,僅只拿了個手機,還邊走邊卸掉電池。
他剛要走向玻璃門,見遠處停下一輛車,車上下來兩個穿西裝的男人,敏感使他靈機一動,朝後門退去
“爆炸”
丁世豪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要不是前面隔着茶几,他幾乎要抓住兒子的衣領質問真假了。
“爸,那是我們的獨資工廠,這明顯是衝着我們來的您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丁世豪梗在那裏。
想到爆炸,想到血肉橫飛,就忍不住心驚肉跳;想到那可是家裏有父母妻小等着他下班回家喫飯的鮮活生命,他已經隱隱作痛是他老了嗎他竟然生出惻隱心。
丁世豪好想大笑嘲諷自己。
丁成天一聲聲的“爸爸”驚醒了他:“傻孩子,現在已經不是爸爸相信不相信你的時候了。快你拿着護照,帶着糖糖,現在就走我一直爲你們留意着去加拿大的簽證有效期。聽我的,現在就走”
像慢動作一樣倒退了一步,丁成天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驚詫”可以形容。他想不通,不明白,什麼來不及了爲什麼要立刻出國
活到這麼大,第一次恨自己腦子不靈光。
“爸”淚水染溼眼眶。
“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你平安,糖糖肚子裏的孩子平安,我跟你媽就無憾了。快走,遲則生變”
丁成天重重地看了一眼面前爸爸,一扭頭從辦公室裏衝了出去。他跑下主樓,跑到側樓,又跑進二樓的臥室。
“糖糖,護照等重要物件呢”
“在保險櫃裏。”
“拿上走”
糖糖恨喫驚,但也很合作,沒有多問一句話。
她從牀上爬起來就用指紋開保險櫃。兩個人拿起平時遵爸爸囑咐而收拾好的重要物件包,套件外套就往室外走。
輕車簡從,看上去就像每一天去市裏的尋常外出一樣。
開車出家門。
庭院前方,歐式美人雕塑高舉的陶罐裏,流水淙淙落下。總在那裏撈落葉、觀賞魚、一副悠然做派的林叔,此刻不見了蹤跡。
想起那個用殷勤與忠心做掩護的陰險狡詐小人,丁成天的手上就不由青筋暴起。
方向盤緊緊攥在手中,要是那是姓林的脖子就好了。
轎車輕快從半山坡衝向山腳,臨入公路,卻戛然剎了車。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