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俟騎隊將兩人團團圍在中間,祝融方纔發現身邊護衛已被殺散,這一分神的功夫,關銀屏一鞭如天外游龍,將她掃落,早有漢兵下馬將她結實困住。
關銀屏一心生擒敵酋孟獲,竟瞧也不瞧,雙腿一踢馬肚,轉身欲走。
邊上倏忽伸出一隻大手,按住她的脖頸,將她如同拎小雞一般頓住,登時動彈不得。關銀屏大怒,杏目望去,卻是姜維到了。
她鞭直西方,叫道:“三哥快放了我,休走了孟獲這廝!”
姜維搖頭不答應。
關銀屏掙扎着急道:“擒賊先擒王,擒了孟獲,蠻軍自然敗退!”
姜維見狀心道:“君侯年輕的時候如此,二兄如此,眼下連銀屏一介女流也是如此,關家大小,性子都是一般無二啊!”
他敲了敲關銀屏的腦袋,無奈着解釋道:“谷昌和即水處,我已有佈置,不必再追。谷中夷人衆多,先行消化戰果,纔是正經。”
見他這幅成竹在胸的模樣,關銀屏這才安靜下來。
姜維復回首望向谷內,但見馬謖指揮甚爲得體,諸部在令旗指揮下,分段切割敵陣,有條不紊地圍剿混亂的夷人。
不由頷首道:“馬謖此人,雖有些紙上談兵,若肯下功夫研習實戰,上手倒是很快。”
在漢軍威逼下,已經有不少夷人開始跪地投降。
爲了鞏固戰果,姜維放任谷口的敵軍散去,他一邊招呼好騎隊,又對關銀屏道:“眼下該回轉衝擊谷內敵陣了,你就乖乖在我身邊,不許離開我一丈遠。等此戰獲勝,我等再去谷昌。”
說罷,勒馬迴轉,自谷口朝着漢軍大寨方向,開始下一輪衝擊。
他一馬一槍,恍如殺神再世,所到之處,敵軍望風披靡,紛紛跪地求饒。
關銀屏緊隨其後。眼見姜維一馬當先、威風凜凜的模樣,心中不自覺得涌起一陣自豪。
“我中意的男子,果真英雄蓋世,天下無雙!”
戰場上廝殺之聲沸反盈天,她卻恍若未聞,一顆心兒早已飛到谷昌。
“聽李公子說,谷昌與滇池連接處有一片寬闊草海,草海邊有一對情人樹,最是靈驗……望上蒼保佑我軍順利攻下谷昌,到那時,我當邀他同遊,也不知他懂不懂去男女那裏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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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孟獲虎口脫險,逃出生天,清點殘兵,十亭中已經去了七亭,身邊親信,也只剩弟弟孟優一人。
他心中鬱悶難解,不由扯着孟優衣領,大恨道:“我軍苦戰至此,雍闓小兒,卻在哪裏?”
他壓根不知道,趙廣已經連夜趕赴滇池城外的象山佈置疑兵。漢軍砍斷樹木,以樹枝拖地,營造出煙塵滾滾、恍如千軍萬馬的氣勢。
雍闓數番派出哨兵偵查,卻被居高臨下的趙廣一一射殺。
雍闓爲人多疑,眼見哨兵音信全無,根本不敢出城作戰,就此徹底錯失戰機。
孟獲狠狠揍了弟弟孟優一頓,發了好一通脾氣,這才點起殘兵,直奔谷昌大營。
夷兵歸心似箭,三十里地,一番急行軍,不到三個時辰就已趕到。因奔得急了,不少體格弱的士卒口鼻呼吸間已經見血。
孟優摸着高高腫起的臉頰,終於鬆了口氣,他一馬當先,直奔到寨門,連聲高呼道:“大王回來了,快開寨門!”
他大喊三聲,寨門卻紋絲未動。
孟優大怒下馬,欲要擡腿踢門,卻見望樓上現出一張漢人的臉,一位身着半甲的年輕人俯身朗笑道:“大王安否?在下李遺,等候大王多時!”
原來,拖磨山戰役一起,姜維就遣了快馬至長蟲山腳放出鳴鏑信號。埋伏在長蟲山的李遺帶着沙摩柯和鄂煥兩部人馬依照計劃迅速下山,直取谷昌營地。
孟獲爲了俘獲李恢,可謂精銳盡出。李遺受益於此,不費吹灰之力,趁勢佔了谷昌大營。
漢軍的憑空出現讓孟優嚇得魂飛魄散,慌亂之際索性連馬也不要了,拔腿便往回跑,因雙足發軟,還一連跌了好幾個狗喫屎的姿勢,引得寨中漢軍一陣譏笑。
孟獲見狀,又是驚恐,又是憤怒,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雍闓不是說漢軍不過萬餘嗎?這……到底來了多少人馬?”
他見孟優失魂落魄得返回陣中,平白生出一股怒氣,少不得又是狠狠幾鞭子。
終究是一方豪傑,眼見大營已失,追兵隨時可能殺來,孟獲深吸一口氣,壓下憤懣,舉鞭道:“向西,向西!我們度過即水,退回雲南,整兵再來!”
說罷,領着殘兵繞開大寨,向西急速潰逃。
寨上,沙摩柯見夷兵退卻,心生不滿,喝問道:“爲何不追擊?”
李遺欠了欠身子,陪着笑臉道:“沙大王忘了張嶷將軍的吩咐了麼?平南將軍在即水處已有佈置,我軍人少,只管守好營盤,等候大軍前來便是,不可妄生事端。”
“哼,膽小如鼠。”沙摩柯聽是姜維的命令,也沒辦法,只得冷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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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獲心驚膽戰,一刻也不願停留,一路向西,直行了百餘里路,方纔停下。回首清點一番,隨他撤退的士卒又少了一半,只剩下數千之數,此時停下來,心痛憂傷之盛,已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不由潸然淚下。
孟優見狀勸道:“大王莫急,此番我們是輕敵了,但是族中還有楊鋒、帶來諸位猛將,各部家中還能召集勇士數萬,等日後再來戰過便是。”
孟獲見他腫如豬頭的臉,厭惡至極,怒不打一出來,一番拳腳相加,自然不再話下。
次日天稍亮,提心吊膽又餓了一天一夜的夷兵再次啓程,趕赴即水。
即水是益州郡與永昌郡的界河,高山峽谷,河流湍急,最窄處有一處浮橋,可供渡河。
孟獲馬不停蹄,沿着來路急走,堪堪趕至,卻見浮橋已被毀去。抵近一看,卻見河對岸一座營帳拔地而起,營帳上方,依稀飄揚着漢家旗幟。
他揉了揉雙眼,面上滿是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對岸走出一名全副武裝的將軍,縱聲高呼道:“孟獲!漢將張嶷在此恭候多時!傳平南將軍令,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眼見後路也被斷了,孟獲面如死灰,仰天長嘆:“又是漢軍!又是漢軍!怎麼到處都是漢軍!漢軍到底有人多少人?雍闓誤我!孟優誤我啊!”
孟優此刻也沒了注意,他已被打斷門牙,哭喪着臉道:“若是突兀骨在此,可借藤甲渡河,一定可以擊敗漢軍,重奪即水。可惜藤甲兵被打散了,我們已經沒有後路啦。”
他話音剛落,只聽“啪”得一重響,一個巴掌重重甩下,力道之大,將他僅存的一顆門牙打落。
孟獲甩了甩手,冷冷道:“沒辦法了,只能去找雍闓了。滇池東路眼下已被漢軍佔據,此路不通。我們便沿着滇池西路趕到滇池城,我倒要看看,此番雍闓如何解釋!”
浮橋已毀,短時間內也不虞漢軍追上。他大手一揮,領着僅存的兵馬折道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