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386章 定情(上)
    對於李遺之請,姜維的心情可謂十分複雜。

    此人並未埋沒其父李恢的威名,嚮導平叛大軍,懷柔南中豪族部落,立下汗馬功勞。

    再者,他是歷史上關銀屏的原配,情根深種,兩人結緣後致力於在鄉中推行善政,播下美名,此刻的他正循着歷史的足跡,積極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因爲姜維的出現,這一切似乎都改變了。

    對於關銀屏的情真意切,姜維自然心知肚明,數月以來的患難與共,耳鬢廝磨,他終於漸漸將此前的情殤深埋於心底,也慢慢攢足勇氣,準備接受關銀屏的一番情義。

    因爲此前忙於攻略調配,他暫將兒女私情置於一旁,只等處理完眼前這攤子事情,再尋個機會當面表明心意。

    只是李遺的突然出現,一下子打破原有的節奏和從容。

    但不管怎麼說,伊人情重,姜維自忖縱使粉身碎骨,也難報於萬一。

    人,他是娶定了,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好生安撫好李遺,不教眼前的少年痛苦萬分,抱憾終身。

    姜維正在沉思措辭,忽見李遺深吸一口氣,急切道:“銀屏正在外間等候,在下不忍讓她久侯,如將軍沒有異議,在下就權當將軍默許了!”

    說罷,深深深深鞠了一躬,就此轉身離去。

    姜維見狀大驚,心中暗罵:“李遺這性子竟然這麼急?”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什麼說辭了,直抒心意,纔是正經!

    他打定主意,快步走下,準備攔住李遺。

    堪堪掀開簾帳,光線隨之暗淡,黑暗中,一精壯蠻人忽出現將他攔住,口中噴着濃濃酒氣:

    “姜兄弟,外間熱鬧了半晌,怎不見你出來?方纔老沙可結交了好多朋友,他們敬仰你的本事,都想敬你一杯,快隨我去喝上一杯。”

    姜維定睛一看,卻是蠻王沙摩柯。

    他見李遺的身影越走越遠,心中大急,忙掙脫道:“某有重要事情,沙兄自飲,不必管我!”

    哪知沙摩柯人借酒勁,下手竟是絲毫沒有分寸,氣力之大,饒是姜維掙脫數番,急切間竟然脫不得身。

    “嘿嘿,好教姜兄弟知道,孟獲這廝帶了不少美女,那腰肢之軟,胸脯之鼓,個個都是一等一的樣貌身段啊,這般好事,怎可少了俺的好兄弟?今日只管風流快活,餘事明日再說不遲啊!”

    “這廝沒輕沒重的,怕是醉了,罷了,先哄他一鬨,讓他撒手纔是。”

    姜維腹誹片刻,見手中掙脫不得,只得軟言道:“好好好,某一會兒便隨沙兄去見識一番,且先鬆手纔是。”

    沙摩柯這才大喜道:“這就對了,走走走,美人就在帳外篝火處。”

    他得言後,鬆了緊箍在姜維胸口的雙臂,又牢牢拉着姜維手腕,拽着徑直往外間走去。

    剛剛走到帳外,卻見關銀屏一身女裝,俏麗風中,只見她雙目通紅,也不知是冷還是怎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姜維訝然道:“銀屏!你怎在此處?”

    關銀屏忽得圓睜杏目,顫聲道:“三哥,你…你默許李公子邀請於我……便是阻上一阻,也不願意麼?”

    她雖是反問之語氣,但其間委屈之意,卻是難做掩飾。

    姜維大急,正欲解釋,只是身邊的沙摩柯吵吵嚷嚷,一口一個“婆娘”,一嘴一句“身段”,根本不給他囫圇說話的機會。

    關銀屏見狀,泫然欲泣道:

    “三哥,你即讓我去,我這便去赴李公子之約!你自去見識夷人婆娘要緊!”

    說罷,鹿皮小靴猛一跺地,扭頭就走,走到一半,忽得轉身,冷冷道:

    “姜維,你對情對人,若能有沙場廝殺時一半果敢,你與星彩姐姐,又何至緣薄於此?”

    關銀屏放下這番話,早已淚流滿面,奪門而去,不多時,只聽一聲馬嘶,滴答滴答的馬蹄聲旋即響起,飛快消失於遠方。

    “原來她竟知道我與星彩之事!”

    姜維心中又是喫驚,又是焦急,情急之下,再忍不住,暗叫一聲“得罪”,右肘運勁,猛擊沙摩柯小腹。

    “哎喲!”

    沙摩柯中肘喫痛,登時撒手,只得眼睜睜看着姜維拔開雙足,往外飛奔。

    他默默瞧着關銀屏與姜維一前一後消失於暗處,皺眉思索半晌,似有所悟,忽拍着大腿,大喊道:

    “壞了,莫非姜兄弟中意這麼個黃毛小丫頭?這麼說來,俺老沙豈不是壞了姜兄弟的好事?不妙,不妙啊……”

    被沙摩柯這一打岔,關銀屏與李遺早已不見蹤影,姜維腦中空白一片,發瘋也似狂奔。

    他只知道李遺指定的約會之處,乃是一個叫情人樹的地方,只是以滇池之大,草海之闊,他一介外鄉人,深夜中如何能尋得這般細緻所在?

    而且幾乎所有熟悉本地地形的人都沉浸在熱鬧的篝火晚會中,倉促間又去哪裏找尋嚮導?

    總算當日多留了一個心眼,姜維知道情人樹位於谷昌大營以東,滇池之畔,於是騎着小白,一人一騎,顧不得天黑路窄,只如疾風怒濤般奪路狂奔。

    月明星稀,天高雲淡,他心中焦慮壓抑,從未如今日一般,與時俱增,恍如一塊巨大石頭,沉沉壓在他的胸口,便是喘上一口大氣,都如針刺一般難受莫名。

    一路疾馳,只怕去得晚了,連解釋的機會也沒了!

    也不知奔了多久,月光下,忽見前方有一身影正默然行走,姜維定睛望去,覷這身形,不正是不辭而別的李遺嗎?

    他縱馬欺近,喊道:“可是李兄?”

    李遺聞聲頓足,緩緩擡首,確認來人身份後,緩緩拱手道:“將軍,你終是來了……”

    姜維翻身下馬,強按住心頭狂跳,嘶啞道:“銀屏何在?”他一路壓抑緊張心情,此刻陡然開口說話,卻是連聲音都啞了。

    李遺搖了搖頭,苦笑道:“將軍放心,關小姐還在情人樹下,她說要靜一靜,吩咐在下先行迴轉……”

    此時湊得近了,姜維才見李遺雙目迷離,神情間竟是說不出的孤寂落寞,他心中遲疑,問道:“你們……”

    李遺長長嘆了口氣,搖頭道:

    “方纔在下言辭懇請,剖明心跡,關小姐卻說,她的心臆之間,已被一位偉男子塞滿,再難有旁人容身之處……”

    頓了頓,他忽收斂神情,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早知關小姐心中對將軍情根深種,方纔行冒昧之舉,只是盼着興許關小姐見在下心誠,許有萬一之希冀……今日幻想破滅,不敢再做奢望,只盼將軍今後好生照顧於她,莫教她受一絲委屈。”

    姜維聽到這裏,情知關銀屏終究沒有在急亂中做出讓彼此後悔終身的選擇,忽得放下心來,看來一切還來得及。

    眼見李遺落寞至此,他也有感於李遺的坦蕩,正想安慰幾句,卻見李遺躬身一拜到底,苦道:

    “將軍腹有韜略,人中龍鳳,實乃在下平生僅見,輸在將軍手上,在下心服口服,也只有將軍這般人物,才配得上關家小姐……罷了,終究是在下一廂情願,癡人說夢……關小姐眼下還在情人樹下,天冷風急,將軍請快去接她吧。”

    說罷,拱了拱手,拔步便走,竟是頭也不回。

    姜維面色複雜,目送李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消失於黑暗之中。

    他深深吸了口氣,往李遺所指方向行去。

    藉着月光,依稀可見,不遠處有兩株大樹參天聳立,傳聞這兩棵樹長出來之後便是成雙成對,如膠似漆,當地人以情人樹喚之。

    情人樹下,關銀屏煢煢孑立,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似作祈禱。

    姜維屏住呼吸,緩步靠近,只是周遭寂靜無聲,他的沙沙腳步,終是驚動祈禱中的少女。

    關銀屏回身見到來人,雙目驀然通紅,轉身欲走。

    姜維知道,此時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輕展臂膀,將她緊緊入懷中,任憑伊人粉拳如何擊打,只是默默忍受,一句也不作解釋。

    關銀屏錘了半晌,忽得頭倚姜維胸口,輕聲抽泣起來,姜維緊緊將她摟住,默然無語。

    星光漸黯,月落西山,四周寂靜一片,只有晚風吹得周遭草葉沙沙作響。

    關銀屏哭了半晌,忽得擡起頭來,抹淚道:“三哥,再不要丟下我一人,好不好?”

    姜維點頭道:“那是自然,今時今日,我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意……這一輩子,我與你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這句話,他在來時路上早已複述過千次百遍,此刻事到臨頭,就此毫無阻滯、平平淡淡地說了出來。

    此言一出,關銀屏鼻尖酸楚難言,頓時淚如雨下,滿腹傷心委屈,就此化作一灘長淚。

    姜維感同身受,緊緊相擁,此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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