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刺殺之計
    第435章 刺殺之計

    月明星稀,北風蕭蕭,在衆將一片“可惜”聲中,場地重又歸於平靜,只剩諸葛亮與徐庶二人,二人深交闊契,頗有默契,不約而同行至一處寂靜的土墩處。

    諸葛亮虛手一指,示意坐下後,皺眉徑直道:“匈奴狡詐殘暴,今卻屢番示弱,吾以爲此中必有蹊蹺,元直以爲如何?”

    徐庶顯然也已經看出端倪,當下凝神道:“兩家交兵時當炫耀顯示長處,匈奴卻有刻意示弱之嫌,只怕呼廚泉使得是驕兵之計,他在某處埋伏有奇兵,我以爲此時不宜攻打匈奴,請孔明儘快勸說玄德公打消念頭。”

    諸葛亮苦笑道:“換了平日,陛下自會從善如流,然北上以來,我軍先後攻滅張合、曹彰、曹洪三路魏軍,而匈奴曾是魏軍手下敗將,又示弱至此,軍中上下輕慢之心,只怕無以復加矣,吾實無勸服的把握。”

    徐庶大驚道:“這該如何是好?”

    諸葛亮道:“事到如今,除了全力備戰,別無他法。”

    徐庶咬牙道:“這一戰是因我而起,倘若匈奴真有詭計,而使玄德公身處險地,我豈非萬死末贖?”

    下一刻,他倏忽執劍,眯眼道:“我欲趁夜陰遁出城,以送信爲名,刺殺酋首。”

    諸葛亮搖頭道:“匈奴人有備而來,定當防備森嚴,更何況呼廚泉也有武藝傍身,未可輕辱,此計不成的……”

    說到這裏,他似乎覺悟到什麼:

    “元直是欲借刺殺一事激怒呼廚泉,破去示弱之計,令其早些露出真實面目?”

    電閃疾念間,徐庶刺殺的意圖於他腦中清晰浮現,這一計至少有三變。

    第一變,若趁亂刺殺成功,匈奴人大亂,不戰而退,固然最好,但若刺殺不成功,可激怒呼廚泉,令他發兵來攻,這是第二變。

    第三變,則是在劉備示好放歸俘虜,呼廚泉以爲計策得售的情況下,漢軍兀自派人刺殺,有很大可能誘導匈奴中的有識之士,自以爲計策被漢人識破,進而唆使呼廚泉採取積極措施應對,如此一來,極有可能主動暴露實力,更可除去漢軍全軍上下的幻想。

    這一計堪稱大膽,在諸葛亮看來,或許真有五成把握令匈奴人原形畢露,但與此同時,刺殺者自也斷無生理,算是火中取栗的死計。

    諸葛亮擡眼盯着徐庶雙目,徐庶頷首不語,但目中的倔強剛強之意,早已外溢流露。

    “元直此前爲曹彰言語所激,看來其心中已有必死之志了……”

    勁風凜冽,吹得周遭火盆忽明忽滅,不住搖曳,諸葛亮心中忽生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懷,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靜默良久,諸葛亮率先打破沉默:

    “元直胸懷蒼生,不計死生,着實令人欽佩,君之人品才幹,實爲我輩翹楚,但有一關於君之異事,時常縈繞於吾胸間,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當問不當問。”

    徐庶道:“你我相交莫逆,儘可問來,知無不答。”

    諸葛亮目光一凜,沉聲道:“曹丕乃篡漢無德,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卻不知元直爲何向他上表勸進?”

    徐庶身軀一振,苦笑道:“我知你這一問藏了良久,今日生死相別之際,終於還是問出來了……”

    他頓了一頓,面上浮現追憶之色,緩緩道:

    “孔明應知,曹公昔日作詩曰: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黃巾亂後,軍閥混戰,蒼生有倒懸之苦。我幼時負劍任俠,眼中所見,莫不如此。彼時玄德公身浮名望,愛撫百姓,若他能爲天下主,百姓當能得他厚待,安居樂業,故而相投,驅馳之日雖短,總算有些微末貢獻。”

    諸葛亮頷首道:“不錯,元直助陛下破了曹仁,陛下始得一根基之地。”

    徐庶緩緩頷首,神色變得肅然:

    “我後因故輾轉魏境,心中所思,唯願侍奉老母,了此殘生。然則沿途所見,軍民屯田戍邊,各遵其法,河清海晏。屯田之道苦則苦也,然則百姓生於亂世,至少得一活路,數年間,所在倉稟,積粟皆滿,我之心境,亦大受震動,方知曹公能於羣雄之中脫穎而出者,概其才器,遠邁絕倫也。後數年,曹公力謀同用,剛柔並濟,先後數番驅除北虜,分化匈奴,北境肅然,功在社稷。”

    諸葛亮頷首道:“實是元直心中所想,乃是天下蒼生,眼見漢室不可爲,而曹氏所爲,儼然明主在世,三分天下又有其二,故而勸進。”

    徐庶慨然道:“不錯,我之勸進,非爲一己之倖進也,實因天下苦戰亂久矣,若有一人能平息亂世,縱然有悖綱常,我也願傾心以助。”

    他嘆了口氣,又搖頭道:“實未料想,曹公之後,竟然做出放虎歸山、引狼入室之舉,白白壞了四百年來無數漢人先輩困虜窮奴之功,我之內心,何其悔也!”

    徐庶說到這裏,胸中悔恨之盛,難以抑制,猛地揮拳砸向座下城垣,但聞“咯”得一聲震響,一塊夯土應聲而裂,而徐庶之手掌亦鮮血迸裂,四散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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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嚇了一跳,忙寬慰道:“大漢北伐勢如破竹,所向無前,關中傳檄而定,足見天命仍在,更何況論賢論德,天下有誰能與陛下比肩?元直本就有功於陛下,以他之恢弘雅量,必能相容,何必灰心喪志。”

    徐庶沉默半晌,搖頭道:“縱玄德公容得下我,我卻已無清白之名,偏容不下自己。今日大軍危機環繞,故獻刺殺之計,一爲報答玄德公之大恩,二來以死明志,洗去那上表勸進之辱。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爲第三人道。”

    他起身撣去掌上的血漬與灰塵,自狹道:“方纔含恨出拳,怕是傷了右手,只怕持劍不穩,失了勁道。”

    諸葛亮微微一笑,遞出一塊手帕,遞于徐庶,而後撫須道:“伱只道我軍已陷絕境,其實吾還有一手佈置,正須一明辨之士,前往分說。”

    “哦?”徐庶雙目一亮,沉吟片刻,疑道:“長安、潼關兩處大軍不可輕動,否則北伐之勢,前功盡棄,卻不知還有何佈置?”

    諸葛亮面向西方,凌空一指:“此前,吾發兵攻略隴西諸郡,留有將士兩萬,可爲機動,領軍之人,姓姜名維,足智多謀,他們知大軍處境,必有舉措,可爲響應。”

    “姜維?”徐庶訝然道:“可是孤身入荊,救關將軍之天水幼麟?”

    諸葛亮笑道:“不想伯約之名,竟聞於元直之耳。”

    徐庶頷首道:“此人原爲魏將,前些年棄暗投明,做了好些大事,我在邸告中時常聽聞,是個有忠肝義膽的好漢子,我倒是極有興趣,與他一晤。”

    “只是此去天水有千里之遙,卻不知元直願不願受這奔波之苦?”

    徐庶不答反問道:“奔波之苦算得什麼,只是闔營上下,明智之士萬千,孔明爲何獨獨挑我前往,莫不是爲保我性命,故意支開?”

    諸葛亮道:“這滿營兵將,驕得驕,傲得傲,哪個能察覺到危機所在,又有誰能將此間兇險盡數轉達?除了元直,吾實無第二人想。”

    徐庶終於被說服,點頭道:“好在此去天水的路途俱是一馬平川,我一人雙騎,輕裝簡行,三五日內,必將此間詳情盡數告知。”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一旦下了決心,旋即拱了拱手,轉身離去準備坐騎乾糧。

    諸葛亮親自送他到營門,兩人相互作揖,依依惜別,直到徐庶身影徹底消失於黑暗,諸葛亮深吸一口氣,心道:

    “天水西路大軍已被抽調入關,實力有限,能自保不墜已是艱難,怎麼還有餘力支援夏陽,元直確實聰慧,吾這一舉動,確實是爲了支開你,暫且保住你的性命……伯約原也是魏將,或許更能寬慰於你……”

    想到這裏,姜維的身影倏忽躍入腦海,諸葛亮恍然意動:“伯約與羌人有舊,若提早知情,或許真能調動預料外的力量……”

    他大步轉回營帳,伏案在一小片信箋上寫了幾行蠅頭小字。

    “匈奴盡出,寇入夏陽,計誘我軍,形勢危急,若有餘力,盼速援。遣徐庶來報,且慰其心,活其命。”

    縱然字體極小,但只這幾行字已經把這片信箋填滿。

    諸葛亮把信箋細細卷好,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一名養鴿人捧着一隻灰白鴿子入內稟道:

    “丞相,這已是營中最後一隻信鴿了。”

    諸葛亮頷首不語嗎,將信箋綁於鴿腿,捧着鴿子,親自於帳外放飛。

    信鴿撲騰着翅膀,連帶着他的希冀,越飛越高,轉瞬消失於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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