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曹子孝、滿伯寧、蔣子通分鎮南陽、合肥、江淮三地,足以南拒孫權,使其不能北侵……曹子丹坐鎮京畿,曹文烈威壓河北,朝廷全然可在半年時間內集齊大軍三十萬……此番調動真是大妙,一俟陛下回過神來,終是英明神武,知人善用的。”
他又瞧了座中諸人一眼,驀然又明悟了一些。
“曹子丹、曹文烈、將子通……三人眼下皆已身居高位,陛下對於心腹之人,當真不吝提拔啊。”
蔣濟拜謝完畢,起身擬詔,帳外忽有巨大的喧囂聲傳來,其間還夾雜着悲傷的哭泣。
軍中乃莊嚴肅穆之地,哭泣喧譁那是嚴令禁止的行爲,曹丕聞後怒道:
“是何人在帳外哭泣,無端亂我軍心?”
司馬懿忙起身道:“臣去看看。”
前腳離帳沒有多久,不久便匆匆折返。
只見他面色沉重,痛心疾首道:“陛下,大司馬……他卒了!”
“什麼?”
話音落下,滿室皆驚,衆人面面相覷,半晌無語。
戰功赫赫、德高望重如曹仁者,也不知因爲是接二連三的失利,抑或是年青一輩的怠慢,居然就此撒手人寰了。
曹真自小是追尋曹氏第一代戰將的步伐成長的,終究有些感情,只見他虎目含淚,率先長身而起,垂淚道:
“大司馬追隨太祖於起兵之際,歷經三十載風雨,可謂勞苦功勞,今不幸卒于軍中,懇請陛下請厚葬之,以安天下軍民之心!”
曹丕如夢方醒,忙道:“這是自然,理當如此,大司馬乃國之干城,今日殞命,朕失一擎天巨臂,痛苦哀哉!子通,大司馬的喪治便全權委託於你,務要風光大葬,極盡哀榮。”
蔣濟欠身道:“臣遵旨。”
曹真擦去淚水,又抱拳道:“大司馬身孚厚望,深受將士愛戴,他今日一去,恐軍心無以爲繼,這退兵一事,已是迫在眉睫,還請陛下速下決斷。”
曹丕頷首道:“子丹與仲達的肺腑之言,朕豈有疑?也罷,軍心既然無用,早些退兵,也能早解危局。子丹,朕託你掌管中軍,全權處理各部撤退事宜。”
曹真挺直身軀,抱拳道:“臣領命!”
曹真與蔣濟各負使命,告辭離去,帳中只剩曹丕、司馬懿二人。
“幾日前朕便說過,仲達之才,縱經撫一國,也當如履平地,今區區尚書一職,怕是難展你才器之萬一。”
曹丕率先開口。
“不敢!”
司馬懿忙欠身道:“臣資質愚鈍,難當陛下謬讚,只盼日夜追隨服侍陛下,餘願足矣。”
曹丕搖頭道:“朕視你如師如友,自也渴望與你日夜相伴。只是恰逢天下大變,朕處置不慎,大魏已有傾頹之危,卻不知在這般危局之下,你可還願意助朕一臂之力。”
氣氛都烘托到這裏了,司馬懿哪裏還不明白曹丕的意思,當下款款下拜道:
“今關中失陷,只怪臣五路侵攻之策未能奏效,陛下卻無一言怪罪,臣甚爲感念,陛下但有所驅,臣願肝腦塗地,竭力以報。”
曹丕再無遲疑,將司馬懿扶起,挽着他的手,開門見山道:
“大司馬既卒,朕矚意由你鎮守南陽,西拒劉備,南抗孫權。此並非易事,但除你之外,朕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值得託付。”
司馬懿凜然不懼,正色道:“臣雖不曾獨自領軍,但國難當頭,臣願領此任,勉力一試。”
“好!”
曹丕大喜過望,又道:“你能答應,足見赤子之心,朕又豈會不派無人手助你?那徐公明身經百戰,乃碩果僅存的五子良將,今日起便劃撥仲達麾下,供你驅策,你若看上其他幫手,但有所請,朕一概應允。”
“臣謝過陛下……”
司馬懿面上感激涕零,心中波瀾微起。
曹丕設想中的一文一武鎮守南陽,無疑是天作之和。
但當年魏蜀吳鏖戰荊州,司馬懿與徐晃同在曹操麾下,徐晃自負宿將,對初涉軍事的司馬懿多有不敬,兩人心中早有芥蒂。
又兼司馬懿自忖這些年因曹丕之故,晉升極快,軍方的那幫老將大抵是看不上自己的,故而也不指望能夠收穫徐晃的傾心襄助。
只是此中詳情,曹丕並不知曉,他也不願主動提起,以免主上憂心。
不過話說回來,他以文臣身份出任一方統帥,確實需要一名暢曉軍事的體己武將輔佐。
藉着曹丕的第二句承諾,稍作思慮後,一名說話結巴、面相孤傲的年輕人倏忽涌上心頭。
只見司馬懿雙目一亮,抱拳又道:
“臣心中確有一人選,此人姓鄧名艾,字士載,原爲新野流民,今在汝南任屯田吏,任中谷獲甚豐。當年荊州大戰,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知其頗識地理,今去南陽,懇請召其入幕。”
“鄧艾?”
曹丕搜腸刮肚,也想不起這個名字,只道是個名不見經傳之輩,當下並無二話,大手一揮道:
“既知姓氏名誰,現居何職,那便好辦。待回到洛陽,朕修書一封,詔那鄧艾即刻入洛,歸你麾下。”
司馬懿大喜拜道:“臣謝過陛下。”
兩人又說了一番體己話兒,蔣濟遣人來報,說大司馬曹仁的遺容已然收斂乾淨。
曹丕起身道:“仲達,隨朕同往,送大司馬一程。”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司馬懿跟着起身,兩人推開簾帳,大步向前。
帳外雲淡風清,極目遊移,高聳的潼關城牆宛然可見。
曹丕駐足半晌,心中恨恨念道:
“劉玄德啊劉玄德,今日一去,關中暫存汝手,半年之後,朕必領傾國之兵,全力來攻,到那時,可別怪今日行差踏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