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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各懷鬼胎

    待重新坐定,王平忽問道:“敢問將軍,下一步可是要去上庸”

    姜維頷首道:“不錯上庸有近萬士卒,如得其半相助,則南下解圍把握大增。”

    王平躬身抱拳道:“如此,末將有事稟報。”

    姜維的目光在王平的身上轉了兩轉,心道:“這可是你的投名狀麼”

    不出所料,王平接下來稟報的內容,正是他納給姜維的投名狀。他在劉封身邊日久,於上庸人脈關係、兵力分佈等情況十分了解。

    “上庸大約有兵一萬,少將軍親領三千益州兵,孟達領四千東州兵,申耽領本地三千郡兵。三位將軍私下的關係並不算好,各有各的打算。尤其是孟將軍,一心想着保存實力”

    他是果斷之人,自忖此番新投姜維,寸功未力,難得主將信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下便將他在上庸所見所聞事無鉅細,一一稟報。

    這正是姜維急需的情報。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寄希望於能夠像今日說服向朗一般勸服劉封,但劉封與關羽之間的裂痕極深,他實無把握就此彌合。倘若劉封執迷不悟,置大局於不顧,少不得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而王平的情報來的恰到好處,兩廂印證之下,他腹中的計劃草稿已經粗粗成型。

    如是,這一場即是投誠、又是商討會的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方歇,衆人各自散去。

    姜維臨走之際,順走了案几上未動的那幾只獼猴桃,一路行到公署後院。關銀屏乃是女子之身,身份貴重,故而向朗安排了後院一間乾淨屋舍供她休息。

    姜維輕輕釦門,裏面沒有迴音。他便輕輕推開門進去。屋內漆黑一片,但他視力極佳,隱約能看到關銀屏身披斗篷,伏於榻上沉睡,正發出輕輕的呼吸聲。

    疾行這兩日兩夜,她終是累了。

    姜維湊近看了看,見她嘴角微微上揚,睡像竟然十分憨態可掬,也不知道她夢中是否能暫時忘卻煩惱。

    姜維在塌邊留下萇楚,又尋了一牀毯子蓋於她身上。方輕輕關了門,轉回自己房中。

    經過一整夜的休息,羽林郎的精神早已充沛如初。

    姜維拜託向朗、向寵二人留在房陵郡整頓兵馬,約好三日之後迴轉。自己則在翌日一早,帶着羽林郎並關銀屏、王平二人直撲上庸而去。

    上庸縣城和房陵縣城相隔百五十里。衆人馬力充足之下,朝發夕至。

    姜維再一次試圖用漢中王詔令叩開城門,但城樓上的守軍卻不甚給面子,直言需稟報上官,請他們候着。

    他們抵達上庸城下時太陽尚未落下,等到城門打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羽林郎乃是君主親衛,哪裏受過這等怠慢俱是扳起臉來,只是姜維還未發話,一時不得發作。

    而此時,副軍將軍劉封正在府中宴請孟達與申耽兩位。

    孟達,字子度,扶風郡郿人,本爲劉璋屬下,後在劉備入蜀時投降劉備。漢中之戰後期奉劉備命令,從秭歸北攻房陵,並在上庸與沿漢水南下的劉封匯合。

    申耽,世居上庸,乃是當地豪族。原爲魏國上庸太守,因劉封和孟達的圍攻而投降蜀漢,官居原職,另封徵北將軍銜。

    劉封身爲漢中王劉備的義子,身份超然,地位遠在孟達與申耽之上。他也自負身份和武力,不怎麼看得上眼前的兩位降將。他也知道這父親並不信任這兩位,賦予自己統領二人軍隊的權力,故而不盡言語上不甚尊重,也時常藉故欺負二人。

    遠的不說,直說上個月劉封輕裝出行,碰到了孟達領華麗的儀仗出行,兩相比較,高下立判。他一怒之下,當衆剝奪孟達的儀仗。此事一度爲孟達引爲奇恥大辱。

    但今時今日,上庸局勢有變,豪族叛亂此起彼伏,或無間斷,劉封內心隱隱有所不安,終於想到了這兩位一直被自己打壓的同僚。

    原來數月前劉備初定漢中,關羽坐鎮荊州,兩人不僅吸引了曹魏全部火力,隱隱還帶來漢室中興之像。

    待劉封拿下上庸等東三郡後,申耽兄弟投降,當地豪族世家皆持觀望態度,故而本地叛亂的力量十分淺薄,以他手中兵力用於彈壓可謂綽綽有餘。

    但這幾日荊州局勢有變,關羽敗退麥城,覆滅在即,東三郡的親魏勢力蠢蠢欲動,郡內接連發生好幾次叛亂,聲勢遠盛當初。

    這幾日,劉封帶兵四處救火,已是忙得焦頭爛額,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想孟達與申耽二人。孟達手握有四千東州兵,戰力頗爲不俗。而申耽乃是本地好強,在上庸之地影響力可謂頗大。

    他心道,倘若能借得兩人之力,則可事半而功倍了。

    故而這幾日劉封每日在府中設下酒宴,刻意籠絡二人。二人雖然怨恨劉封,然而在表面上也給足了面子,幾天來皆是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氣氛大好。

    劉封畢竟年輕,看不出他二人純屬虛與蛇委,還以爲自己的誠心感動了他們,竟開始推心置腹起來,許多該說的、不該說的居然一股腦得都向二人傾訴。

    “這關羽也真是,當初他圍攻樊城,來求本將派遣援軍。那時上庸山郡初附,大軍怎可輕動枉本將還勸他不要冒進,他不領情便罷了,還寫信給父親狠狠告了本將一狀哼哼,你們且看,他這般剛愎自用,今日終吞下惡果了吧”

    孟達望着主座上那個一臉兀自幸災樂禍的英武青年,心中暗罵:“真是有勇無謀,不知脣寒齒亡的的粗鄙武人。”

    不過劉封按兵不動,倒是符合他保存實力的想法,他本待打個哈哈過去,熟料邊上的申耽忽道:“只是眼下前將軍敗退麥城,若是不去救援,只怕事後漢中王那邊不好交代啊。”

    孟達向對面瞟了一眼,再一次腹誹道:“申耽這廝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自然希望我和劉封一起派兵南下,最好就此再不回來,如此一來,你就能再投魏國了”

    他轉頭再看劉封,果然見劉封臉上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真是個舉棋不定的廢物”

    孟達一邊腹誹,一邊裝出關切的表情,勸道:“少將軍且聽達一言。前將軍在魏吳聯合夾擊之下,只怕大勢已去,我等即便出兵救援,成與不成只在兩可之間。”

    他嚥了口口水,又道:“何況上庸守兵畢竟有限,派兵多了,則上庸危險,萬一被攻破那就是我等守將之責;倘若派兵少了,面對魏吳十萬大軍,無異於以卵擊石,只怕前將軍未救到,我等反倒辱於敵手。故達以爲,一動不如一靜,少將軍只需謹守門戶,也不失爲大功一件。”

    劉封聞言,如夢初醒,一拍大腿道:“不錯,若非子度之言,本將險些誤了大事來,舉杯,本將敬你一杯”

    申耽也偷偷覷去面有得色的孟達,心道:“呸好你個孟子度,竟說得這般大義凌然。還不是捨不得手中那些私兵,想要保存實力。”但既然劉封已經表態了,他也不便再堅持,免得露出馬腳,只是一味敬酒,以示恭敬。

    孟達到了上庸後一味伏低做小,哪裏被這般恭敬對待過故而來着不拒,一口接着一口,不曾停歇。他酒量本不甚佳,在兩人連番勸酒之下,已是有了七八分醉意。

    恍惚中,他想到在座三人於攻取上庸一事皆有功勞,劉封是主公義子自不必提;申耽保留原職如故,還加封正北將軍;而自己竟然不僅毫無封賞不說,連原有的宜都太守一職也被一個叫樊友的無名小輩頂了去。

    想到此節,孟達不勝傷感,忽嘆息道:“想我孟達對主公忠心耿耿,他卻將我丟在此地不聞不問,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再回蜀中,得見家人。”說罷,伏案沉沉睡去。

    他這番話有怨恨劉備之意,申耽聞言大驚失色,覷眼向劉封望去,卻見劉封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孟達酒後失言,怨恨劉備,劉封也有些物傷其類。

    想當年,爲支援父親奪取益州,他劉封與諸葛亮、張飛等人各領一軍溯流西上,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立下了汗馬功勞。益州初定,當時關羽受封蕩寇將軍,他則領了副將中郎將,兩人之間只差半籌,彼時是何等的志得意滿

    然而到了漢中之戰結束,父親進位漢中王,大封羣臣。關羽不過鎮守之功,得以受封前將軍;而自己取了東三郡,拓地千里,父親竟然只給自己晉了半級,做個副軍將軍而已

    其間落差之大,一度令他暗自神傷。他可以不和張飛比,可以不和馬超比,但他一定要和關羽比。誰讓關羽當初出言不遜,說自己是什麼螟蛉之子這口氣,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自長大成人後,早已學會將心事深藏,等閒不再與人分享,也漸漸淡忘當初所追求之物。只是

    劉封一直認爲造成父親態度迥異的始作俑者,是因爲劉禪那小子。因爲那小子的出生,奪走了父親對他的關愛,奪走了旁人對他所有的關注。

    待想到劉禪此刻正安安穩穩坐於王太子之位,盡享他流血流汗的成果,劉封不由得怒火中燒,青筋暴突。

    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際,一名士兵稟上前報道:“啓稟少將軍,門外有一撥騎兵護着一名使者,說是自益州奉漢中王之命宣慰上庸而來。”

    接待朝廷使者向來爲地方上十分緊要之事,但眼下劉封正在氣頭上,只擺了擺手,不耐煩道:“領他們去驛館歇息,就說本將身體不適,有事明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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