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278章 問計
    這一戰,虎豹騎爆發出極其堅韌的戰意,三百騎士,當場陣亡一百二十人,重傷百餘,被俘虜着不足五十人。

    這個結果頗讓姜維感到驚異,畢竟冷兵器時代,在正面戰場上遭遇八成傷亡而仍能堅守陣地、戰至最後的部隊可謂絕無僅有。

    反觀己方,三千羌騎圍攻三百虎豹騎,竟然被打出五百餘人的傷亡。若非幾位將領及時挺身而出,差一點就要被只有他們十分之一人數的敵軍擊潰了。

    他自從軍以來,衝擊過羌人的營帳,也曾撞擊吳軍的陣型,皆能憑藉長槍快馬、無往不利,只是今日攻擊魏國騎陣,卻讓他憑空生出一股艱難之感。

    魏軍雖只區區三百人,但迸發出的氣勢,呈現出的組織、紀律,莫不讓人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望着那羣不聽指揮,自行其是,打輸了哭爹喊娘,打贏了卻又開始洋洋得意起來的羌人,姜維不由得搖頭苦笑道:

    “真他孃的靠不住啊!”

    一個一直橫亙在他心頭,他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忽然浮現——爲何三國前期猛將迭出,但到了三國後期,便幾乎再沒出現幾名像樣的猛將?

    今日,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大抵三國前期諸侯混戰,軍隊主力都是由未經訓練的農夫、流民構成,士氣、紀律皆參差不齊,根本攔不住猛將發力一衝。這也無怪乎,官渡之戰之前,中原大地上充斥着絕世勇將單槍匹馬馳騁沙場的傳說和戰績。

    但時至今日,諸侯割據、軍閥混戰已有三十餘年,天下僅存最強的曹、劉、孫三方勢力。奮戰至此時,各方麾下精銳兵馬皆可謂久經沙場,兼之訓練有素,裝備亦稱得上是一時之選,故到了戰場上,這些兵馬進退有序,戰力彌堅,其實力絕不容輕辱。

    此時戰場上克敵制勝之關鍵,已經從武將的匹夫之勇,漸漸轉化到對軍隊素質、指揮之道的競爭上來。這就是在三國後期的歷史上,再也少有猛將直接衝陣記錄的原因。

    姜維自忖,若此番遇到的不是誤打誤撞進入埋伏圈的三百哨騎,而是曹真五千主力,那麼只憑手下這幫烏合之衆,能順利打出伏擊的意圖嗎?

    只怕強弱懸殊之下,別到時候伏擊不成,反而被曹真大軍按部就班、各個擊破了。

    念及此處,不由生出一陣後怕來。

    許是此處沸反盈天之狀驚擾到了前方,等到羌騎粗粗打掃完戰場,馬超已經領着埋伏在山谷出口處的西涼鐵騎趕至。

    他見到眼前這番景象,嗤笑道:“曹真那廝竟只派了這幾百人馬?當真膽小至極!”

    姜維苦笑道:“便只這幾百人馬,也已足夠讓維拼了小命了……”

    他看了看四周,又道:“魏軍實力強勁,而羌人不堪重用,難當伏擊重任,還望將軍與我易地設伏。一會兒曹真大軍到來,由維吸引魏軍正面注意,等廝殺正酣時,將軍從側面斜刺裏殺出,將魏軍拆分作兩端,首尾不相連,馬岱將軍再從背後夾擊,唯有如此,方有取勝的機會。”

    馬超望着散落了一地的羌人屍首,情知姜維說得在理,便頷首道:“這樣也好。”

    當下二話不多,領着麾下鐵騎奔赴羌騎原先所處的埋伏位置。

    姜維留下趙統並兩百人馬看管俘虜和戰馬、盔甲、武器等戰利品後,重新召集羌騎,準備趕到山谷出口處佈防。

    就在此時,小徑上煙塵滾滾,數騎飛奔而來,遠遠望去,當先一人赫然是馬岱的身形。

    須知馬岱埋伏在山谷入口處,身負斷敵後路的重任,可謂責任重大,等閒不可能輕離。此番親來,必有要事發生。

    馬超、姜維見狀,急忙拍馬迎上。

    馬超更是一把攥住乃弟坐騎繮繩,急問道:“何事?”

    馬岱匆匆停下,面色古怪。

    “曹真……曹真他退兵了!”

    “啊?”馬超與姜維二人瞪大雙眼,目目相覷。

    ******

    卻說方纔姜維與夏侯霸大戰之際,木巴覷了個空檔,慌忙向後奔逃出十里,回到魏軍陣中,將前方遭遇伏兵一事報知給了曹真。

    曹真爲人向來體恤士卒,視軍中同袍爲兄弟手足,聞訊自是大急。

    且不說夏侯霸與他兒子關係密切,是他極看重之人,只說這三百虎騎皆是大魏精銳,須臾不可有失,他不假思索,就要下令全軍向前救援。

    就在此時,忽閃出一員年約四旬,須留三縷的中年將領,一把拉住曹真坐騎,正色勸道:“已知前方設有埋伏,此時不宜再行進軍……”

    曹真認出來人是他的副將費耀,盛怒之下一馬鞭抽在他的臉上:“本督豈能置兄弟們的安危於不顧?還不給我滾開!”

    費耀臉上浮出殷紅血跡,他卻不爲所動,依舊牢牢抓住曹真坐騎轡頭,繼續苦勸道:

    “都督且聽末將一言……依末將之見,此時氐人強端定然已被擊敗了,否則敵軍何敢分兵到谷中設伏?此其一也;再者說,谷中樹林密佈,根本擺不開陣型,非是我虎豹騎用武之地,在此接敵,實是舍長取短,正中敵軍下懷啊!更何況,都督身負魏王之殷期,千金之軀豈能輕易赴險?萬一有所損傷,雍涼大事該怎麼辦?魏王的重託又該怎麼辦?萬望都督三思啊!”

    曹真聽到這裏,眉頭緊皺,高高揚起的馬鞭再也揮不下去了。

    冷靜下來想想,情況卻如費耀所言。

    強端可能真的已經死了。強端一死,那麼大軍南下救援的意圖可算是徹底破滅了,而且大軍離境日久,此刻已經算得上孤軍深入了,這實在犯了兵家大忌。

    他面上陰晴不定,伸手招來木巴,問道:“你且說說,敵勢如何?可曾見了馬超?”

    木巴伏於馬下,戰戰兢兢回道:“只怕有三千多羌人,打頭那個叫姜維,不曾見到馬超……”

    “三千多羌人……馬超還不曾出現……”曹真輕摸短鬚,陷入沉思。

    費耀趁勢再勸道:“敵軍拿三千人伏擊我方三百人,還算不得敵軍主力,足見賊勢強大,此時不應輕攖其鋒,當以撤軍爲上。”

    曹真虎目含光,喝問道:“此行一無所成,還損了一員大將、數百兄弟,你此時卻說要退兵?”

    費耀忙道:“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我方已經弄清蜀賊在武都的異動,接下來必須有所應對纔是。末將以爲,敵軍行蹤雖然難以捉摸,但下辯城作爲他們的本城重鎮,勢難輕棄。都督不妨先行撤回天水,召集西征將士後,火速兵發下辯。下辯城畢竟靠近天水郡上邽城,方便我軍補給接應,而且該地地勢平坦,有利於虎豹騎兵縱橫馳騁。到那時,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方,蜀賊與羌人未必有招架之力,到時再救夏侯將軍也是不遲。”

    曹真聞罷,緩緩頷首不止,好半晌,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全軍向背,撤回天水!”

    ******

    漢羌聯軍本陣。

    在得知曹真撤走後,馬超、馬岱、魏榮、趙統諸將還不覺事態嚴重,但姜維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可謂如坐鍼氈,坐立不安了。

    曹真智勇雙全,懂打仗,善養卒,是魏國曆任雍涼總督中唯一敢正面進攻諸葛亮的牛人,豈會如此輕易服軟?

    他既然注意到了漢軍在武都、陰平的異動,將之殺了也就一了百了,但他看破了谷中伏兵,選擇戰略性撤提,緊接着的必將是如雷霆般震怒的報復。

    “我小心翼翼,不想還是走漏下了消息,刺激到了魏國!曹真掌魏國雍涼半壁江山的軍政大權,力量極其強大,他若有心掀起大戰,搞不好又是一場數萬人級的國戰……但大漢剛剛經歷荊州大戰不久,兵疲糧乏,何況漢中開發也才方興未艾,至少一兩年內,根本不適合發動這般規模的大戰……“

    姜維狠狠一捶身邊的樹木,一時震落無數樹葉。

    “可惡!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面,難道一番心血,要盡付東流了麼……”

    邊上的趙統明顯能感受到他的心慌意亂,於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關切道:“可在擔心些什麼?”

    姜維深深吸了口氣,旋即將心中疑慮複述了一遍。

    哪知趙統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他魏國有曹真曹子丹,我方不也有諸葛軍師坐鎮漢中?家父常說,軍師有化腐朽爲神奇之能,平日若遇難題,只管找軍師問計便是。”

    姜維輕輕搖了搖頭,心中苦笑道:“軍師的智謀我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此番強弱懸殊,人力又豈能勝天?”

    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問計於諸葛亮,似乎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更何況此間發生了牽動兩國未來走向的大事,於情於理都必須得向朝廷彙報一二了。

    念及此處,姜維當即取了一絹黃綾在手,於馬背執筆粗粗將此間發生之事和他的擔憂書寫了一番,等到墨跡乾涸後,鄭重交到趙統手上,正色道:

    “要勞煩你跑一趟漢中,將此間發生之事盡數向軍師稟報一二。”

    趙統將書信摺好貼胸收藏,抱拳道:“只管放心,統單槍匹馬,三五日便能走個來回。”

    與諸人一番告辭後,趙統翻身上馬,迤邐東去。

    望着漸行漸遠的身影,姜維默唸道:“希望軍師能像演義裏一樣完克曹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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