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燈的光線將她照的透徹，那臉色彷彿比上次見面還要憔悴。
至始至終都是那副鄉村婦女的形象。
看樣子也不像是裝的，臉色的風霜盡然可以看得出來。
在唐寶站在她面前時，中年女人緩緩地擡起頭來，就那麼看着唐寶。
唐寶不喜歡她的眼神，如果是凌厲，怨恨，憤怒也好，但她的是乞求。
乞求什麼？
她沒什麼是可以給她的。
“如果想跟我說話，就站起來。”唐寶說。
中年女人似乎猶豫了下，然後站起身。
沒有唐寶高，身型偏胖，打扮和長相都是鄉村婦女的模樣。
唐寶真的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唐寶朝旁邊看了眼，說，“找個地方坐下說？”
中年女人點頭。
唐寶對司機說，“你看看車還能不能開，能開就算，不能開，你找人來修。”
“是。”
唐寶轉身朝旁邊的咖啡店走進去，沒去管身後的女人。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有話跟她說，不用擔心她不會跟過來。
到了裏面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外面的夜色籠罩着城市街道，火樹銀花卻將眼前的景緻點綴的美輪美奐。
唐寶略微出神地看了須臾，才收回視線，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很陌生，只有陌生。
就算以前她家沒有過上富裕的生活，也不會像她這般過得貧困的樣子。
咖啡上來後，女人似乎沒見過，不知道能不能喝的樣子盯着杯子裏的液體。
唐寶沒管她，說，“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是爲了什麼的。”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對你這個人完全陌生。”唐寶面無表情地說。
“不，你對我陌生，可是你卻養着我的女兒。”
“你在說笑麼？我會養你的女兒？我又不是不能生養。我爲什麼要養你的女兒？”唐寶冷笑。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不能怪你，是我把女兒弄丟了的，你養了她，我很感激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女兒會過成什麼樣。”潘月華說着，眼裏就有了淚水。
不由用手抹了一把。
“你丟了女兒我很同情你，但是，我還是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不是這個城市的人，連郊區都不是。我生活在很遠的小山村裏。那裏很落後，也很窮。我第一次來帝城的時候，我都嚇一跳，感覺和這裏的人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可是爲了找女兒我豁出去了。在我們那邊重男輕女的觀念很重，重到可以不顧一切。我結婚後，第一胎是個女兒，就受到公公婆婆的冷眼，但好歹有怨氣，也沒有發作出來。我自己也知道嫁人之後生個兒子纔有做人家媳婦的價值。所以，我就繼續生。可是第二胎和第三胎都是女兒。那時候，婆家的態度對我就已經惡劣了。但是我沒辦法，還是默默地繼續生，一直到第六胎，居然還是個女兒。”
“是。”
唐寶到底是要驚歎這女人太能生又沒兒子緣呢，還是她該慶幸她老爹並沒有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
不然她生下來也是個女兒啊，那不得一直要生到兒子爲止？
可是說到底，這種事可憐的不過是女人。
不是唐寶小瞧她媽，就她媽那個身板，絕對生不了這麼多孩子。
在看這女人的臉，肯定是必要實際年齡老得多。
生那麼多孩子能不老麼？
“那你最後生到兒子了麼？”唐寶不由好奇。
“沒有。”
“……”真慘。
“你知道的，我們那種地方是很窮的，我一連生了六個孩子，家裏都窮得揭不開鍋了。溫飽都是問題。”
唐寶想，這就是越是窮越要生，越要生就越窮的封建觀念。
“所以，在生到第六個孩子還是女兒的時候，家裏實在是沒米喫飯了，所以我的丈夫就要將第六個女兒給賣掉。我當然不同意，可是我也沒有辦法，當時我又懷上了孩子。我丈夫說，再生不出兒子就休了我。可最後那一胎，還是女兒。我不願意離婚，我丈夫就和別的女人好上了，那女兒也懷孕了，不過也沒有生出兒子。所以，後來我丈夫提離婚的次數就少了。可是，當我看着身邊的女兒時，我總是會想到被賣掉的那個女兒。我愧疚，晚上做噩夢，總是夢到不好的情景。於是我就揹着我的丈夫去找六女兒，可是，我輾轉打聽到的卻是那些賣小孩的將我的女兒弄丟了。我本來是失去希望了，可有一天，同村的人告訴我，我的女兒找到了。我就按照那人的說法找到了城鎮的孤兒院。可是那家城鎮的孤兒院院長說孩子被人領走了。我苦苦哀求下，院長才願意告訴我，領走孩子的人就是帝家人。我便找到了帝均白，帝均白說他只有兒子，只有他大哥纔有女兒。然後我就在那家幼兒園的門口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在我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就是我被賣掉的那個孩子。那孩子跟着你上了車，我便記住你了。”
唐寶聽完這麼一大段話，覺得很是諷刺，“你這是在編故事麼？”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的女兒生下來的時候，大腿內側有個紅色的胎記，血紅的，像指甲蓋那麼大的。”
唐寶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胸口彷彿有塊巨石突然間壓了下來，讓她喘息都是問題。
可在下一瞬，她撐起了那股不適，臉上毫無波瀾地說，“真的不好意思，我的女兒身上沒有一點點的胎記。更別說你說的這個胎記了。我想，你肯定是搞錯了，有這個時間來纏着我，不如重新去找一下自己的親生女兒。”
“不，我很肯定就是那就是我的女兒！”
“你說的就是廢話！那是我……我的妻子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親眼看到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你這話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唐寶的聲音不由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