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國如約而至,身邊還跟着關錦朋。寒暄過後,八點鐘,小武悄無聲息地放映了。
不顯眼的場館,稀疏的座次,上座率不足三分之一。就這不足三分之一中的一半還是這幾天李傑明和老賈拉來的片商或者邀請過來捧場的熟人,剩下的一半纔是看到場館門口張貼的那張狄雲眯眼叼煙的海報自願買票進來觀影的觀衆或者影評人。
片子的開端便是一個等車的長鏡頭,不見演員,將更多的鏡頭放在路人身上。直到半分鐘後狄雲的身影才躍入鏡頭。
這還是他自己第一次看到剪輯完的小武,神情非常仔細和嚴肅。
旁邊的蔡林見到屏幕上他穿着好似大了一號的寬鬆西服,還戴着一副不倫不類的黑框眼睛,樣子有些滑稽,本想笑着調侃兩句,但見他神情專注,便也收起了笑意,認真觀看。
一百零五分鐘後,那些片商早已不告而別的乾乾淨淨,剩下零散的幾個觀衆也起身離去,最後是陳國和關錦朋這些過來捧場的人道別,同時關錦朋還邀請衆人兩天後去觀看他的愈快樂愈墮落。
不相干的人都離開後,這些相干的人坐在影廳中沉默不語。心情就如同這會兒寂靜黑暗的影廳一樣,冷到了骨子裏。
沒資格競選獎項,沒有片商看好,展映更是冷清得一塌糊塗,種種跡象都表明了這不是一部成功的電影。
對投資方來說代表着賠錢,對導演等人來說代表着沒有任何榮譽收穫,這段時間算是白忙活。那對演員來說呢
說起來其實狄雲沒任何的損失,電影拍了片酬也拿了,從沒有抱過拿獎的希望,理應他的心情應該不受影響的。但見到自己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就受到如此冷遇,也難免不是滋味。
他有些不喜這種沉默無言、黑暗壓抑的氛圍,搓了搓臉頰說道:“我出去轉轉。”
沒有人說話,他便站起來一人走出了展廳。
“嗯你怎麼沒走”狄雲走出展廳剛準備點燃一根菸。忽然看到蔡林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展廳門前的燈下默默彳亍,好奇地問道。
“回去也沒事情呀,柏林的夜景不遜色白天,有沒有興趣走走”
狄雲看了眼燈火輝煌的四周。遠處的點點燈光如同漫天繁星點綴在夜色之中,確實有着別與白天的魅力。將煙從嘴上取下來重新塞進盒子裏笑道:“好呀。”
蔡林看到他準備將煙塞進口袋,笑道:“你抽吧,我並不介意男士抽菸。”
“那我抽了”
“抽吧。”
狄雲心裏確實有點煩悶,需要一根菸來緩解一下,也沒客氣,點燃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再長長吐出,煙霧混雜着汽化的水霧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兩人漫步在夜色籠罩卻並不黑暗的街道上。蔡林沒再拍照。相機掛在胸前,雙手交織在身後,腳尖輕點着地上的石板,如同跳芭蕾一樣一頓一頓地前行。
“你學過舞蹈”狄雲見她步子輕盈身姿優美,不由問了一句。
“嗯吶。”蔡林轉過身和他對面,一邊慢退着走一邊說道“我在首爾藝術大學裏面專修的就是戲劇和舞蹈,後來意外地開始演戲,才覺得自己的演技太差,又專門報了專科的班。你呢”
之前兩人一起轉過很多地方。但卻總有一種萍水相逢、你我都是生命中來去匆匆過客的疏離與淡漠,說不得那天就會忽然分別,然後或銘記在記憶力或逐漸消散在漫長的生命力,所以兩人都沒有深談過彼此的事情。僅知道彼此的姓名、國籍,至於別的,就沒了。
現在卻是有往朋友發展的跡象。
“你感覺剛纔的片子怎麼樣”狄雲問道。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呀”蔡林笑問。
“假話是什麼說法”
“假話呀”蔡林輕笑“環境造型體現了導演還原生活再現生活的目的。”
“實景拍攝,長鏡頭,自然音響的全面引入,再加上攝影機機位總是與人眼持平的位置。沒有特效鏡頭的應用,使觀衆在觀影過程中真正如同親臨現場一般目睹着前面所發生的一切。”
“一幕幕真實生活的場景浮現於觀衆的腦海,真實與想象之間發生衝撞,影象與生活之間發生重疊,令觀衆獲得了一種獨特的藝術享受與情感宣泄。”
“還有”
“得得您還是說真話吧。”
蔡林笑起來杏眼明仁:“其實剛纔那也不是假話,但不是我最直觀的看法。”
“那你最直觀的看法是什麼”狄雲摸摸鼻子道“實話實說吧,我不怕打擊。”
“說實在的,你演得挺不錯,但是我不喜歡整個電影,或者說是不喜歡導演的這種拍攝風格。”蔡林說道“我喜歡的是金枝玉葉哪種類型的。”
好吧,人欣賞的是陽春白雪,咱這片子就一下里巴人。
兩人光顧着說話了,一個是退着走,根本看不到後面的路,一個是分了下神沒注意,狄雲不經意眼角掃視到姑娘身後戳着一路燈杆子,而她還在往後退。
連忙說了一句“小心。”順便伸手拉了一把,避免她碰在身後的路燈上。只是用力好像有點過猛,一下就將姑娘拉得一個趔趄撲了過來。
然後自然不會出現那種嘴和嘴黏在一起好似時間停滯了一樣相互瞪着眼睛的狗血情境。首先兩人的身高就不同,嘴巴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再說姑娘身子歪斜,嘴巴就更低了,除非狄雲在那一瞬間蹲個馬步再撅起嘴脣才能巧妙地接住姑娘的嗯紅脣
於是蔡林的臉就碰在了他的胸膛上。
“啊你胸膛怎麼那麼硬”
沒有男女碰觸之後那種旖旎不捨臉紅心跳的氣氛,一觸即分,蔡林捂着鼻子眼淚都流了下來。
“”
狄雲摸了摸自己胸膛,剛想說不硬啊,卻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拉着脖子上的紅線取出來。是臨出國前媳婦掛在他脖子上的一枚金錢,聽說是避邪保平安的。
然而姑娘的鼻子好巧不巧地就碰在了這上面。
狄雲看着那枚金錢有些哭笑不得,媳婦兒的榮光簡直無所不在啊,不僅避邪還避女人呢。他剛剛升起的那點心猿意馬瞬間沒了蹤影。
看這姑娘淚流滿面的肯定是碰結實了。尷尬地咧了咧嘴問道:“你沒事吧”
“唔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