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狄雲開門的時候僅僅是將門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什麼事”
“修水管的。”
狄雲不說話,皺着眉頭似在思索。
門外的苗田繼續說道:“你上面漏水,浸溼了下面住戶的牆壁,她讓我上來檢查檢查。”
狄雲頓了頓,終還是將門打開,轉身在門口的鞋櫃裏取出來一雙拖鞋放在門口處。
苗田脫掉膠鞋換上拖鞋走進屋子,先是檢查了下廚房水池下面管道,然後取出錘子在地上敲敲打打,不時趴下身耳朵貼在地上傾聽一會兒。
鏡頭從來沒有斷過,蔡明良對這段的要求是三分鐘,所以苗田便一直爬在地板上檢查管道的問題,從廚房中逐漸敲打到客廳中來。
狄雲這會兒當然不能幹站着,他很自然地將散落在地上的幾個易拉罐撿起來放在茶几上,拿起煙點上一根,倚着牆壁,一邊吞吐一邊看着他檢查。
“好,過”
當狄雲一根菸快抽完的時候,蔡明良終於興奮地喊了聲。
他高興是有原因的,假若這段是以若干短鏡頭拼湊起來的,那自然很簡單,不會有太多成就感,也就不會太興奮。但難就難在以一個冗長冗長的鏡頭從到到尾不出任何差錯地拍下來,近乎六分鐘吶,一旦那個環節不合心意,便得重新開始,所以他設想的是今天一個下午都用來拍攝這段,可沒想到的是,竟然異常順利地一次到位。
從頭到尾不足十分鐘就完成了原本一個下午甚至更長時間要做的事情,自然會高興了。
如果換一個角度想一下就更讓人覺得更不可思議。
這段鏡頭六分鐘,而一個電影纔多長時間,就用九十分鐘來計算吧。如果到時候他將這個六分鐘的長鏡頭用上。那就意味不足十分鐘的時間就拍攝完了整部電影的十五分之一細思極恐。
這就是蔡明良爲什麼被稱爲“一隻手”的原因。
這部片子中處處充滿了水,外面下着的雨水,楊貴美房間裏橫流的漏水,做飯的水。泡麪的水原本代表着生命之泉的水在這裏卻瀰漫着死水般的靜謐,同時散發一股黴變的氣息。
而陰暗潮溼的房間代表了房間的主人同樣陰鬱溼漉的內心,彼此隔絕,互不干涉,連同冷漠的周遭。構成一個空洞荒蕪的情感世界。
幸好,狄雲養了一隻貓,他可以借喂貓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在這個空洞的世界中繼續堅持下去;而楊貴美則是還有她的電視可以看。兩人的生活裏還殘存着些許聲音很影像,不至於完全空曠成不毛之地。
然而有一天,狄雲的貓走丟了,找不回來了,他的生活即將變得蒼白和空洞,但是之前的那位粗心大意的管道修理工卻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洞,也給他的生活留下了某種可能性。
當一個寂寞無聊到即便在明亮的房間內也快要發黴的男人遇到這麼一個洞。而且這個洞下面還住着一個女人的時候,他會做什麼
大抵就像狄雲現在這樣。
趴在地上,眼睛貼着小小的洞口,猥瑣地窺視着下面楊貴美的生活。
那一個洞,撩撥起了他們試探,也放大了各自本身的空虛。正是有了那個洞,才讓狄雲有了枯燥生活裏悶.騷的,也使得樓下的楊貴美產生了被人關心的快感。
有時候她甚至會幻想自己變成了着裝豔麗熱情奔放的歌女,聲線魅惑、形態。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女人,且歌且舞。
但女性的心理大概都是複雜且矛盾的,儘管她孤獨寂寞,渴望傾訴,有一種被關注的快感,甚至不知羞恥地幻想成一個歌女來表演。但她的行爲上依然體現了女性故作姿態的防衛。
於是她在洞口上貼膠帶。
狄雲用開水融掉了,然後趁她不在的時候不斷將洞口鑿大。
她發現後又用拖把往上捅
洞口在一點一點變大,他們之間的互動也在持續着。也許她的抗爭並不是出自潛意識的,只是藉以打法令人發慌的寂寞日子,彰顯着一種欲說還休,欲擒故縱的姿態。
洞口越來越大,直到可以伸進一條腿的程度,狄雲就真的將一條腿伸了進去,迎接他的是噴在腿上的殺蟲劑。
作爲男人,進攻的一方,狄雲的心理狀態都表現在他的表情和行動上,不管是猥瑣、興奮的表情,還是鑿洞的舉動,都說明他渴望交流,渴望彼此間的互動。但作爲女人的楊貴美心理狀態卻是和她的外表恰恰相背,埋藏得更隱祕、更幽暗。
蔡明良沒有直接點明的她的心理,但卻用環境對比做了暗示她的房間中自來水漏個不停,壁紙一片片剝落,牆上浮起斑斑水漬,房間的光線越陰森詭異,她冷漠的個人力量也就越單薄,再對比李康生房間的簡潔亮堂,就暗示了她潛意識裏漸漸鬆懈的防線。
於是他們的互動變得豐滿起來,不單單動作上的掙扎抗爭,慢慢加入了語言上的交流。
兩個在災難中寂寞的男女以這種含蓄的方式聊以慰藉,溼潤着彼此乾涸的心靈。
直到有一天夜裏,當水龍頭的水再次漫了楊貴美屋子的時候,狄雲在上邊焦急地呼喚着,但怎麼都得不到迴應。他終於壓抑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用錘子瘋狂地砸着地板,將洞口砸出一個容人通過的通道也擊碎了彼此之間已經薄如羽翼的壁壘。
楊貴美生病了,她聽到了聲音想要回應,但卻沒有一絲的力氣。
就在這絕望的時候從洞中伸下來的一隻手,燈光昏黃。這一刻卻彷彿一道聖光一樣和他的手臂一同灑下來。
怎麼形容狄雲伸下來的這條手臂呢咱們說的粗俗一點:就像是久無房事,正瘙癢難耐渴望交.攻之時進入yindao的yangju。
這一刻不僅僅是緩解寂寞,更溫暖的是她的心。
然後她使出了殘餘的力氣擡起手臂,拉上了他的手。
假如到了這裏影片便結束。後續留下的懸念便會很多,兩人是死是活,是躲過了病毒的侵襲,還是在這裏無聲無息死掉,或者是又恢復之前的那種若即若離。都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