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馳如風,容墨聽着沐顏歌均勻的呼吸聲,安靜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許久,他也閉上了眼睛,玉顏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而是徜着淺淺的笑意。
暮色漸漸隱去,天邊露出青白。
篤篤的馬蹄聲踏破了街頭的寧靜,一行裝備有素的隊伍迎面而來,捲起漫天塵土。
“公子,前方好像是英離的人馬...” 駕車的夜行放慢速度,隔着垂掩的簾幔低聲稟道。
容墨本是微閉的眼睛緩緩地打了開來,如玉的容顏籠上了些許沉闇莫測。
蹄聲踏至,已至近前。
爲首之人腳跨烏騅良駒,按繮佩劍,身形挺拔傲岸,氣勢凜然。玄色繡金的披風隨風翻卷,英朗的面龐在一片日清風和下宛如刀削。
“真不湊巧,竟在此偶遇了帝師大人”英離雙眸微眯勒住了馬繮,神情晃過一絲波動,很快又恢復了冷峻,“寅時過半,帝師大人卻出現在這清寂無人的大街上,本將軍十分好奇這其中的緣由...”
一雙纖長如玉的手微微挑起簾櫳,聲音清潤而張揚,又帶着一絲不着邊際的慵然,“在下夜裏睡不着,去朋友那裏下了會棋,將軍可有意見”
“本將軍只是隨口問問,最近京城不甚太平,常有官員家眷離奇失蹤,帝師大人還是小心爲妙”那人似蒼松般屹立巍然,聲音透着堅定與闊遠。身後百餘人馬,整齊靜候,無一人說話。
沐顏歌瞬間醒來,閉着眼睛卻沒有立即睜開。屏息凝神間,只感覺身旁之人輕淺的呼吸似乎在某一瞬間微有變化。
“哦失蹤”容墨眉梢微挑,略顯詫異,而後淺淺一轉,輕聲笑道:“這麼說來,在下還真要守好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嘍”
車內光線昏暗,沐顏歌轉眸之時並未捕捉到容墨臉上的任何表情,唯見那雙黑曜如寶石般的眸子一閃而過的狡黠。
“告辭”英離對着容墨的馬車一拱手,語氣疏離。
容墨淡淡一笑,“英將軍請”
英離勒住馬繮,轉過如羣山般雄渾昂藏的身軀。
容墨玉顏上的笑意剛剛綻開,又隱沒於無形,轉瞬化作無邊的幽寂。
他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每每他都想將稍縱即逝的機會緊緊握於手心。只因他,不願在猶疑膽怯中,最終落得美人他抱。
手鬆,簾落。
容璧輕柔地握起身旁女子綿軟清潤的手,視線久久不曾移開。
英離走了幾步,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回眸凝視那簾幕靜垂的馬車幾許,臉色變幻莫測。
良久,他輕輕擡手,身後百餘輕騎便不做停留,衝向了前方的巍巍宮城。
英離的隊伍漸漸消失在視野裏,夜行低聲音詢問,“公子”
“啓程吧...”容墨脣角微牽,淡淡回道。
一縷霞光如潑墨般飛快染紅了淺青的天際,帷幔輕垂,擋住那抹刺眼的絢彩。
車廂內彌散着淡淡寧謐和暖的氣息,將二人深淺不一的氣息百折千回地纏繞在一起。
“你若想走,我不強留...”須臾,容墨溫聲開口,打破了一時的僵寂。
沐顏歌睜眼,亦是微詫。
她沒想到,他們這種特殊關係會是在他口中提出了終結。
空氣微微跌宕,類似失落的情緒在她胸口急速蔓延開來。
容墨的聲音並未隨她的思緒而斷,繼而輕若飛絮般傳進她的耳廓,“母妃兒時的故里落雁鎮,是東海上的一個島嶼,我讓夜行送你和小去那裏暫居,那裏桃花流水,四季如春,想來是最適合你們不過了”
就在不久前,他還總是嬉皮笑臉地對她嚷嚷着包喫,包住,且包養...不過數日,卻是讓她捲起鋪蓋走人,只不過是用了個委婉的說法。
“未來的路我自己安排,無需勞煩帝師大人操心...告辭”沐顏歌心口似被某種東西揪住,起身急欲跳下車。卻是被某人眼疾手快地一拉,重重跌落在車裏。
沐顏歌氣急,掄起一拳一揮而去,容墨一個閃身,又是出其不意的一拳朝他直逼而來。
車內二人在狹小的空間裏打得熱火朝天,駕車的夜行聽着身後車廂內此起彼伏的聲響,脣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公子的戲碼,向來是逼真而到位,可夫人是何等聰明之人,最後可別適得其反纔好...
良久,車內漸漸安靜下來,厚重的簾幕隔絕了天邊的萬丈霞光,帷幕微漾。
女子的手被男子死死反扣,壓在身下無法動彈。兩人的氣息均是起伏不定,略顯急促。
“沐顏歌,你要我拿你怎麼辦纔好...”容墨俯身,將頭低低垂在她耳側,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道。
她聽他連名帶姓的喚她,語氣裏竟比平日裏多出了份鄭重,還有那麼一絲無可奈何。她不由心中一悸,某種失控的氣惱忽然消失無形。
這男人,讓她走的是他,惱她走的亦是他。他這般欲擒故縱的小伎倆,偏偏在一開始輕而易舉地讓她着了道,讓她情不自禁地失控、氣惱。是她因他變得愚笨而後知後覺,還是她被他無孔不入的狡猾拿捏得恰到好處
沐顏歌睜開眼睛,偏着頭看着容墨,如審視般將他鎖住,脣角微微向上勾起,帶着些許嘲弄,卻不知嘲諷的是她身前的這個人還是她自己,驀地,她輕笑出聲,聲音帶着微微的冷然,“容墨,你真行...”
容墨一怔,隨即鬆開了緊扣她的手,竟是不敢再看那雙靈動而又奪目的眼睛。
沐顏歌起身靠向角落,垂下眼睫,無聲無息。
容墨想要伸臂去摟她,卻是在半空無聲落下,轉而輕輕偎近她,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頭,“顏歌,不要走...”
那聲音如細雨呢喃,黯然綿長,甚至帶着一絲乞求。
沐顏歌身子瞬間僵然,容顏依如空山新雨後的天空,怡和而寧靜。
那人背後,是未知灰暗的權欲世界。她不是沒有勇氣去走,而是累覺乏力。一邊是她和小九同過往身份的重重糾纏,一邊是她同他剪不斷理還亂的微妙關係。兩者皆令她處於進退維谷,茫然無措。
見她並未將自己推開,容墨終是鬆了口氣,片刻,他才低低開口:“我當日故意接近你,確是因爲你和一個朋友長得很像”
沐顏歌一怔,將他推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從留仙鎮的三枚金葉,到宴席之上的出手相救,一幕幕恍閃而過,某個真相讓她不敢去揭開
“你是...因爲我像她所以”沐顏歌有些惱羞成怒地將某人推來,卻見那人琉璃寶石般的眸中緩緩流淌着灼人的清幽。
“我不想欺瞞你,五年前在南涼邊境遭遇了三皇子的十面埋伏,若非鳳青路過相救,只怕早已葬身山崖。我記憶中的鳳青,是個身懷武藝之人,而數年後在留仙鎮巧遇上了你,卻發現是樣同人不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接近你相助你,卻在不知不覺中遺失了自己的心”那聲音,就和方纔靠在她懷中的身子骨一般,幽魅入骨,帶着幾分認真,讓沐顏歌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認真地看着容墨,那人的眸光毫不避讓,妖孽般的笑容卻未減分毫。
“你不用對我說的話有所懷疑,我是成年人,自然分得清感恩之情與情動失心的這其間的差別”容墨一雙玉眸晶亮瀲灩,瘦長的手輕輕撩開她鬢角的幾縷被風吹到了臉上的碎髮,忍不住長長嘆息。
“你...”沐顏歌一時微詫愣然,被眼前之人接二連三的一番話弄得有些迷糊不清了。真真假假,已是辨不清,道不明瞭。
晃神之間,玉蘭清香拂過,那人已攬她入懷,耳畔之語幾近低喃,“夫人還在懷疑我包養你的動機麼我不過是想帶你走出囫圇,留你在我身邊...”
容墨只感覺背上忽如其來的一陣痠麻,那女子猛地一下推開他,脣角笑意冷然,“巧言令色與你而言,更像是家常便飯之事,你覺得本姑娘會信麼”
這人爲了限制她的自由,倒是無所不用其極,若非還留得三分清醒,只怕她亦是要迷失在他柔情的攻勢裏。
容墨只能僵然不動地看她破窗而出,脣角露出一抹苦笑。
夜行猛地勒住繮繩,騰空凌躍,朝那道青影追去。
劍芒凜射,劍尖直指向青衫女子的頸間,冷冷沉聲道:“夫人,你不能走...”
沐顏歌眼角若有若無的瞟向眼前沉悶寡言的男子,他眼底那抹微微的緊張如數落入她眼中,她微微一笑,聲音清淡得像是天邊飄過的一朵浮雲,“回去轉告你家公子,他若是擔心自己府裏缺位帝師夫人,大可不必...我這一走,明日清晨,這容府門前搶着前來應聘此位的人只怕是要排滿十里長街了”
沐顏歌單指移開劍尖,晨風之下,抱着小九轉身的背影隨意而又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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