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魚妙入六博中（9）
漸蓁回入當鋪，便跟諸人提及了適才博賭的經由，劉演聞聽過罷，自不由開懷一笑，隨後言道：“李軼那廝不曉得你倆的底細，老子瞧他非得輸得四處討飯不可。”話到後來，忽而瞧見劉秀沉思未語，便即嗔道：“你還尋思甚啊！”劉秀回道：“兄弟跟弟妹定可贏得賭局，不過李軼這廝斷不會輕易服軟，想來此番定然免不得大動干戈。”劉演粗豪脫口道：“那便打死這撮鳥。”
劉秀惟覺如此並不怎生穩妥，是以持重說道：“我兄弟及弟妹既有典當這等正經營生，行起事來，自當有所顧忌，我只怕那官家偏袒李軼，當真如此，便委實難爲了。”
劉演登感憤懣難當，竟而頗沒好氣道：“哪個狗官敢來偏袒李軼這廝，本頭領便都給宰了。”劉秀道：“兄長固然殺得痛快，大夥亦可全身而退，不過此間買賣還怎生開得下去了······”
劉伯姬惟覺此言有理，便即相勸劉演道：“那李軼固然可惡，可要是將人往絕路上逼，免不得會生出事端來的。”
程鴻漸本就不願趕盡殺絕，當下悠悠脫口道：“其實我跟小妹妹只要那廝不再欺侮鄉里，委實不願受此不義之財的······”姚蓁蓁嘻嘻一笑，道：“我跟小哥哥只要迫得李軼討饒，如此那傢伙便不敢生事啦。”
劉演爲人粗豪，這當兒聞聽此語，自是不以爲然，但瞧此等草莽好漢打個哈哈，道：“不痛快，如此這般，他孃的顯不出老子本事來。”
程鴻漸只顧敦和相勸，姚蓁蓁怡然淺笑道：“李軼手底下有的是潑皮無賴，若是沒有劉大頭領親率麾下的強人拼鬥，那傢伙豈會曉得厲害啊。”
劉演最喜嶄露鋒芒，這當兒聞聽此語，方纔稍覺自得，竟而粗聲大氣地脫口道：“哈哈，那是自然。”
劉伯姬登感長兄張揚過甚，卻又顧及對方顏面，便只得俯首不語，而劉秀復又審時度勢，接着說道：“現下朝中的劉歆已遭處斬，李軼已然沒了靠山，而陰伯父又跟縣令及太守大人頗有交情，此番如能邀得官家相助，那廝便再難橫行了。”劉演道：“那夥狗官都喂不飽，如此最他孃的聒噪。”
自從王莽篡漢以來，朝政便愈發昏暗，這當兒劉秀黯然唏噓，隨後說道：“當今這世道奸吏橫行，是以爲了生計，跟那官家打交道實屬迫不得已，不過終有一日，衆家弟兄定要還百姓朗朗乾坤。”劉演問道：“那你怎生攛掇這夥狗官？”劉秀道：“李軼倒也不必傾家蕩產，可總該賠些本錢，官家只要相助我等整治這廝，自當大賺金銀。”
陰麗華雖是久居深閨，卻也委實頗有一番見識，當下稍作頷首，說道：“文叔所言有些道理，家父跟這夥官家公人早已熟識，有時打點疏通，便是將事後怎生分利商榷妥當，倒也未必會先行相贈許多銀兩。”
劉秀極有見識，自也深曉此中門道，隨即說道：“我也這般尋思，現下李軼非但橫行無忌，更欲分得店鋪的紅利，委實欺人太甚，而陰伯父惟有打點好官家，那廝纔會再也尋不出旁的計較，只得來跟大夥求和了。”陰麗華道：“旁的倒也無妨，只是李軼出身豪門，委實甚有家資，如欲跟他豪賭家當，不知當從何處籌措這許多本錢······”
劉演豪縱朗笑，諸人如此這般商榷既定，便即各自張羅去了，姚蓁蓁有意戲謔檀郎，竟自連稱不妙，程鴻漸出言相詢道：“怎麼？”姚蓁蓁忍俊笑語道：“其實李軼六博的本事甚是了得，咱倆跟那傢伙賭過之後，只怕要去討飯啦。”
程鴻漸聞言莞爾，隨之溫言寬慰道：“小妹妹委實極善博賭，我都跟着會擲骰拋箸了，你不要怕······”姚蓁蓁嬌憨軟語道：“我這些小伎倆若是拿來玩耍倒也湊合，不過當真入得賭局，總會逢着高手的······”
程鴻漸素來憨實，這當兒不禁心頭一怔，當下竟自脫口道：“那你怎麼要賭六博啊？”姚蓁蓁悠悠佯嘆道：“還不是我要逞強，這可怎生是好哪······”話音剛落，程鴻漸復又愛憐溫語道：“輸些錢財都不打緊的，只是······只是······”姚蓁蓁怡然笑問道：“只是什麼啊？”程鴻漸道：“只是絕不可輸了你的，我聽聞賭坊裏頭有人······有人押媳婦······”
便在這當兒，姚蓁蓁忽而嬌探纖雲手，徑朝檀郎肋下笑穴作勢拂去，程鴻漸敦和攬伊人，復又說道：“我可不賭媳婦的······”言下凝情蘊膠投漆中，正是難捨難分了。
姚蓁蓁雲鬢偎郎恣廝磨，軟語呢喃道：“便算小哥哥要拿我做賭，人家定是不會應允的，你······你輸不起哪······”程鴻漸酣然一笑，道：“輸不起······”
小樓外，秋實將至，灼灼桃碩結，情牽雁南歸。這日漸蓁領着些許僕役到得新野賭坊，而後吩咐數人擡出甚大寶箱，直教賭坊羣客豔羨不已。
那寶箱乃是金鑲美玉，便已彌足珍貴，而李軼注視着其內諸般連城古玩，更自滿面異色，如此躊躇半晌，方纔顫聲驚問道：“你們兩隻小雛兒怎會有這許多寶物······”
程鴻漸深知不可實言相告，卻不禁有所支吾，而姚蓁蓁笑接檀郎話頭道：“我跟小哥哥究竟怎生經營，幹嗎要相告旁人哪，還不快給瞧瞧你有多少賭本。”
李軼直欲大賺豪賭，便未多做言語，轉而吩咐賭坊潑皮陸續擡出四十萬兩紋銀大錠，又將百十張田房店契鋪展開來，隨即滿面得色道：“這些家當足可抵得過紋銀百萬了。”
賭坊羣客盡皆驚得呆了，姚蓁蓁慧黠而謔道：“原來你這傢伙只是個李百萬哪。”說話間，竟自怡然顯神采，自不將那些許錢財放在心上。
李軼登感老大不是個意思，隨即輕哼一聲，道：“你們兩隻小雛兒的家當又能所值幾何啊？”話音剛落，便有賭客粗聲大氣地脫口道：“大寶箱都是金鑲玉，這裏頭裝的寶物還能少趁了······”
賭坊羣客深以爲然，程鴻漸徑朝李軼拱手，接着說道：“這些寶物委實貴重，你還可邀人品鑑的。”李軼當即打個哈哈，故作漫不經心道：“本大官人甚樣寶物沒瞧過。”說罷，舉步踱至寶箱前頭，接連捧出數件寶物，細心觀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