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魚妙入六博中（10）
寶箱中的和璧隋珠玉潤惹人憐，光華耀傾城，程鴻漸拾起拳頭般大的剔透寶珠，轉而相邀諸人掩門遮窗，但瞧寶珠登時大放異彩，徑將賭坊照得猶勝燃燈，李軼更自滿面異色，驚顫脫口道：“夜······夜明珠······”
程鴻漸聞言頷首，隨後說道：“這顆夜明珠正是春秋隨侯珠，已然經人驗過了。”話音剛落，姚蓁蓁又向李軼道：“隨侯之珠，卞和之壁，得之者富，失之者貧，你瞧這件寶物能值多少啊。”
這番言語出自西漢《淮南子》，其中卞和之壁實爲春秋和氏璧，而鴻漸所持的寶物正是隨侯之珠，古人常將這兩件寶物相提並論，其價端的難以估量了。
李軼自曉此理，竟而沉沉未語，便在這當兒，有名豪紳富賈相求漸蓁道：“估摸這隨侯珠不會假，不過兩位要是輸給賭坊，豈不太過可惜了，倒不如就此變賣啊。”話到後來，不由咬緊牙關，如此隔得須臾，便即賠笑商榷道：“在下總該留着些許錢財經營，只可拿出十五萬兩紋銀，來買兩位的寶珠······”
程鴻漸未及相答，姚蓁蓁笑接檀郎話頭道：“我跟小哥哥花大價錢收得此物，纔不會輕易變賣，這些銀兩少極啦。”那名富紳忙道：“甚事都好商量，要不我再多出十五萬兩紋銀，權當我跟此物有緣，只得變賣些營生了，還求兩位垂憐哪······”
程鴻漸聞言拱手，隨即說道：“多謝尊駕這般擡愛此物，只是此物珍貴，不可輕易變賣的······”那名富紳又道：“你縱是不賣給我，也要輸給李大官人，如此豈不可惜？”
程鴻漸莞爾未語，姚蓁蓁竟自神采飛揚地道：“你又怎的知曉我跟小哥哥會輸，拿甚做賭啊？”
那名豪紳富賈委實闊綽，但瞧他粗聲大氣地道：“後生小輩能有多大本事，我出五千兩紋銀賭你倆輸。”姚蓁蓁嘻嘻一笑，道：“好極好極，那你可莫要捨不得些許小錢啊。”那名豪紳富賈打個哈哈，自得說道：“老子有的是錢財。”
李軼登感自身似置局外，更不由暗覺不悅，竟而輕哼一聲，道：“兩隻小雛兒沒遇過真老虎，本官人便要爾等收得教訓，趕緊開賭！”
程鴻漸徑朝那廝拱手，隨後說道：“還有人沒來，這賭局開不得的······”李軼頗不耐煩地道：“還有甚人！”程鴻漸道：“我跟小妹妹在等官家。”李軼驚疑不解，隨即問道：“欲待官家作甚······”言下脣齒微顫，竟不自知是緣故了。
且說陳蓮兒仍是伴在李軼身側，可那姬人從未瞧過此等豪賭陣仗，是以自始而終更似置身局外，早已惴惴不知言了。
便在這當兒，十數名官家公人步入賭坊，爲首的吏員衣冠楚楚，李軼相迎探問道：“主簿大人何故到此？”
那名主簿正襟危坐，而後輕呷僕役所奉茶水，方纔打起官腔，徑朝諸人說道：“我乃新野主簿，今奉老爺差遣，到得此間調停。”李軼復又問道：“怎生調停？”那名主簿道：“雙方不論誰輸都該認賬，要是有人敢先行滋事，本主簿自當奉命拿捕。”
新野主簿先前既知對方再無此等倚仗，這當兒自是不以爲然，但瞧他輕哼一聲，道：“劉歆大人已遭處斬，爾等仰賴聖上仁慈，方纔未受株連，又怎的還敢造次。”
羣客盡皆交頭接耳，私議紛紛，李軼驚顫未語，心下暗道：“怪不得堂兄這當兒不來助拳，敢情是他縮起脖頸了······”
這廝正自如此尋思，新野主簿徑將李軼所押田房店盡皆契驗看了，隨後頷首道：“趕快開賭吧。”
李軼正自惶惶擲箸，劉縯所遣嘍囉紛紛鼓譟，直教羣客徑以金銀押定雙方勝負，但瞧六博局內猶堪沙場點兵，黑白散棋爭當梟首獵池魚，逐鹿乾坤事戎軒，委實甚有一番氣象。
諸多賭客只道漸蓁不善博賭，這當兒觀瞧那小妮子穎悟絕人，如此僅過十數回合，便將對方鬥得兵敗如山倒，實難迴天了。
劉縯所遣嘍囉登感喜出望外，復又鼓譟連連，李軼怫然棄子，如此強定心神，方纔悶聲悶氣地道：“老子不稀罕跟你這小雛兒相鬥，方纔輸掉首局，畢竟是三局兩勝的······”話到後來，徑朝鴻漸瞧去，出言呼喝道：“趕緊要這小子來賭！”
賭坊羣客皆朝鴻漸望去，但瞧他氣定神閒，當下竟自頷首道：“此番還是你擲箸先行吧。”話音剛落，李軼那廝也不推辭，趕忙擲出欲得步數，便即搶先行棋了。
諸多賭客先前押定李軼得勝，這當兒聞聽那廝如此言語，倒也尚存些許指望，是以無不忐忑觀望，追悔如逢燒，但瞧鴻漸行棋若運籌，決勝大博十二道，端的甚兼儒將氣度。
李軼深知此番不可再敗，自也孤注一擲，使出了通身的解數，可他肝膽皆寒，又免不得心浮氣躁，行棋豈會無甚疏漏，那廝只顧殺棋立梟，卻已然入得局中惡道，委實再難走脫困境了。
程鴻漸穩中定良謀，縱橫推捭闔，且又極善投擲六箸，如此這般大勝博局，直教諸多賭客悔不當初，新野主簿自得催促道：“李大官人趕緊交出家當來吧。”
李軼那廝既羞且惱，又瞧陳蓮兒花容失色，更是大感晦氣，隨即大耳刮子扇將過去，憤懣呼喝道：“臭小娘害得本大官人傾家蕩產，老子豈可容你！”話音剛落，復又作勢擎起大掌，陳蓮兒驚顫遁走，新野主簿輕哼一聲，道：“你發癲也沒用。”轉而瞧向漸蓁道：“兩位這便收那廝家當去吧。”李軼當拍案喝道：“虧得老子沒短過銀錢孝敬，爾等腌臢小吏莫要欺人太甚！”
新野主簿聞言大怒，更自怫然嗔道：“你這廝竟敢詆譭我等公人，速將這打不死、熬不爛的罪徒拿捕發落了！”
有道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李軼深知此番已跟官家撕破面皮，這當兒爲保家財，豈會甘願束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