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山皇圖 >第七十六章 風雪進京城 (五)
    三聖宮,不只是一座宮殿。

    朝廷在靖南府、澤平府和豐塘府開府建衙,釘子般死死釘在三大宗門山腳下,以彰顯大秦依然是朝廷的大秦。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三大宗門一樣要向世人顯示其存在。

    大秦四百二十三年,第一任國師以治理南城水系爲藉口,下令攔截惠山、蒼燕山、安福山來水,在此拓挖青雲湖,保證三聖宮及周邊用水,將挖湖土方堆築於湖北的甕山,將甕山命名爲三聖山。

    之後六百多年,歷任國師不斷興建擴建,把各自宗門及東南西三洲的景觀,一座一座濃縮進這個規模龐大、氣勢恢宏的“人造福地”。

    以三聖殿爲中心,各種建築兩百餘座、大小院落二十一處,佔地三千八百多畝,共有亭、臺、樓、閣、廊、榭三千多間。古樹名木、奇花異草無數,雖由人作,宛自天開,既飽含皇家恢弘富麗氣勢,又充滿宗門的自然之趣。

    正門朝南,與裏面的三聖殿同處於大秦皇都的中軸線上,以地勢略高於棲鷹山的三聖山爲屏障,彰顯宗門高於朝廷,仙人凌駕於凡人之上。

    門前這條街被百姓稱之爲仙人街,依附於三大宗門的新貴族,幾乎把府邸全建在這條街上,有許多經營修煉資源的商鋪,大多散修和來自極西之地的商人也喜歡在此落腳,與北城的義尋街形成鮮明對比。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落。一朵朵,一簇簇,像撐着銀傘,慢慢飄落,落在樹端,鋪在地上。

    地白了,樹白了,屋頂白了,守在街道兩側的京軍士卒,成了一個個雪人整個仙人街銀裝素裹,沉浸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

    剛當衆掌過前任國師的嘴,打過前任國師的板子,就要進去見更強大更恐怖的新任國師。這有多兇險,這需要多大勇氣

    理政院學生和三聖宮外院弟子既擔心又激動,一個個緊攥拳頭,下定決心殿下要是出不來就一鼓作氣衝進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剛鑽出馬車的秦風身上,沒人大聲說話,連竊竊私語都沒有,四處一片寂靜,氣氛緊張至極。

    “劉軍尉,禮物準備好沒有”

    “稟殿下,大雪紛飛,許多店鋪關門歇業,屬下無能,只買到一擔雜糧。”

    原來那個侍衛跑得滿頭大汗,是去給國師準備禮物的。

    初次登門,準備點禮物,先禮後兵,這是應有之意,誰也不認爲殿下怕裏面那個妖人,要是怕殿下就不會來,更不會當衆教訓前任國師。

    秦風看了看街道兩側的商鋪,說道:“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雜糧就雜糧吧。”

    “殿下,卿山陪您進去。”

    “不用了,你們在外面候着,陽伯陪本王進去就行。”

    帶着一個老僕進去,與隻身進虎穴有何區別。

    秦羽心急如焚,撩起簾子要跳下馬車,桑玉容一把拉住他胳膊:“別擔心,小十八福大命大,我們全死了他都不會死。”

    她倆若無其事,勝大將軍一點不緊張,他那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義兄弟,居然壓根沒提要陪他一起進去的事。

    絕對有前輩高人在暗中相助,不然他們沒這麼大底氣,秦羽愁眉苦臉地說:“七姑,晚輩不是擔心他,晚輩是擔心國師”

    這個擔心非常有道理,有深不可測的師父罩着,天知道他會不會把新任國師一併拿下,天知道他會不會把黎昌老鬼拖出來打板子。

    向如松死了,青雲宗直至今日仍沒動靜,可見對小十八頗爲忌憚。換言之,當衆打魏生騰師徒板子,不算觸及宗門底限,畢竟他們之間的恩怨衆人皆知。

    黎昌老鬼就不一樣了,只要沒瘋沒死,他就是八荒宗的長老,就是高高在上的煉神真人,要是把黎昌老鬼打死打殘,三大宗門定不會善罷甘休。

    紫靈微皺起黛眉,正準備讓車梁去提醒提醒,秦風已信步走向三聖宮。

    他在前面走,陽伯挑着一擔雜糧在後面跟,看上去有些喫力,幾次差點被腳下積雪滑倒。

    穿過剛清理過的青石廣場,沿雕欄玉砌的臺階走進大殿,儘管只是兩個凡夫俗子,給人感覺卻氣勢非凡,尤其在他手裏累累喫虧的青雲宗弟子,像看見鬼似地不敢直視。

    “晚輩秦十八,見過黎真人,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秦風一腳邁過門檻,微笑着拱手。

    從二人走進南門的那一刻,黎昌的神識始終落在陽伯身上。

    剛開始沒發現任何不對,直到陽伯挑着擔子走進大殿,黎昌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其他人只看到一個老僕顫顫巍巍,幾乎快被肩上的擔子壓垮,但他不同,他看出老僕的腳板根本沒沾地,進來之後雙腳與地面始終保持髮絲般地空隙。

    練氣境修士可利用法寶凌空虛步,煉神真人想做到這一點更容易,連法寶都無需藉助,關鍵在於挑擔的老僕竟沒散發出一絲靈力波動,不管怎麼探察始終與凡人無異。

    把靈力控制到如此程度,他做不到,甚至從未見人做到過。

    在別人看來身體佝僂,血氣乾枯,幾乎快入土的陽伯,在他眼中宛如一座不可攀越的大山,正緩緩往前壓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難道這就是那位高人,難道真是從絕地走出來的

    黎昌目光一凝,起身道:“無功不受祿,十八殿下太客氣了。”

    秦風順手拉來一張椅子,大大咧咧坐到大殿中央,朝一衆執事道:“本王與黎真人有要事相商,這裏不用伺候。”

    真要是動起手,這些人在殿裏沒任何作用,黎昌點點頭:“退下,全退下。”

    “諾”

    一幫練體境宗門弟子如釋重負,急忙恭恭敬敬退出大殿。

    看不出修爲,說明修爲在老夫之上,黎昌深吸一口氣,拱手問:“敢問道友尊姓”

    陽伯佇立在秦風身後,以最平淡的口吻說:“一介車伕,蒙殿下收留,賤名不足掛齒。”

    “車伕”

    “就是替本王趕車的。”秦風翹起二郎腿,笑得肆無忌憚。

    “趕車的,依老夫看應該是殿下的師父吧”已經快身死道消了,面對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黎昌倒也不懼,反倒油然而生起一股打一場,打個轟轟烈烈的衝動。

    陽伯非但沒承認,反倒朝空中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一臉感慨地說:“米粒之光,豈能與浩月爭輝。能追隨殿下左右,爲殿下效犬馬之勞已是萬幸,豈敢做殿下的師父。”

    剎那之間,一道蒼桑古老浩瀚凌厲的神識從殿外掃來,氣勢恢弘如巨浪,如洪水般奔騰咆哮,碾壓天地。

    在這股神識之下,連半步歸一的齊世陽都覺得自己緲小如蟻螻,不足爲道。黎昌更是雙腿一哆嗦,差點連站都站不穩,整個身體都爲之顫抖。

    他臉色大變,神態凝重無比,他曾經縱橫捭闔,曾經鎮壓過煉神七重修士,但是,此刻,一道神識卻讓他心神震撼,道心波動。

    太強大,太恐怖,太可怕了

    他再也生不起哪怕一絲爭強好鬥之心,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皇子的底氣從何而來,終於明白陽伯爲何說“米粒之光,豈能與浩月爭輝”。

    神識瞬間消失,他松下口氣,猛然發現背後涼颼颼的,剛纔竟嚇出一身冷汗。

    “家師走了,真人快坐。”

    第二次感受到前輩高人的神威,再造之恩不能忘,陽伯不敢怠慢,急忙躬身道:“晚輩恭送前輩”

    原來他真是一個老僕,原來秦風真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高人師父。

    黎昌相信只要前輩高人剛纔動手,他根本沒還手餘地,連拉着秦風一起同歸於盡的機會都不會有,他驚疑不定地問:“不知殿下所爲何來。”

    秦風笑道:“外面人認爲本王活不了幾天,認爲本王瘋了。無獨有偶,他們一樣認爲黎前輩活不了多久,認爲黎前輩也瘋了。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思來想去,整個皇都能與本王交心的就剩黎前輩,當然要來見見。”

    好一個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語氣輕描淡寫,但是卻讓人聽得霸氣縱橫,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油然而生。

    黎昌擡頭看了看陽伯,搖頭苦笑道:“殿下活不了幾天是假,老朽快身死道消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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