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衝對於此女,原本多少還是有着幾分敬重,只是今日,他卻領教到了這位的牙尖嘴利。
“嬸嬸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說我嬴衝沒爹教沒娘養。”
嬴衝強壓住了怒火,神情平靜無波:“可你家這孩兒,明明爹孃都在人世,看來這教養也沒好到哪去”
那王霞兒的眸子裏,快要噴出火。還想再說什麼,一隻手卻被嬴非緊緊抓住。她心中一楞,就知情形不對,今日理虧的只怕並非是嬴衝那一方。
“看來還是二弟明事理”
嬴衝嘿然一笑,想着自己沒必要與一個女人計較,便再次轉身道:“叔母今日如有不服,大可去尋我嬴氏族主族老來處置,又或上告公堂,我嬴衝悉聽尊便,必定奉陪”
接着是再無與這二位糾纏之意,嬴衝邁着八字步,威風十足的揚長離去。
王霞兒恨恨的看着侄子的背影,直到嬴沖走遠,纔回望嬴非,面色陰沉:“方纔是非兒你,對他先動手了”
嬴非不說話,只默默的點了點頭。
王霞兒見狀又氣有惱,不過見嬴非那俊美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卻依然強撐着不願倒下,又覺心疼:“你這孩子,怎麼今日好好的就來這麼一出難道不知你那哥哥是什麼樣的人他現在是破罐子破摔的。用俗間的話說,就是滾刀肉,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你跟他硬頂做什麼”
想了想,王霞兒稍一遲疑,就又繼續勸道:“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後就是摘星神甲再次擇主之時。只需孩兒你能使那神甲認主,那時無論什麼氣都可以出了,何必現在去跟他置氣”
嬴非依然沉默,只是手緊緊握着一顆帶血的彈丸,而後注視着嬴非離去的方向,目光越來越是凌厲,越來越是寒洌。
他這大哥,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機關暗器,居然這般凌厲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衣內,其實還穿着一層強度可比四星墨甲的金絲寶衣。可即便如此,也仍被那些彈丸在瞬間強行打穿
安國公府外的馬車上,張義也在勸着嬴衝:“世子剛纔,爲何要那般冒險你真不要命了”
尤其是嬴衝前踏的剎那,張義根本就反應不及,武道修爲強橫如他,也是渾身上下冒出了一層冷汗。
“哪裏可能真的不要命我還不想就這麼死了。”
嬴衝語氣中略帶自嘲,他方纔在嬴非拼命的時候,不是也感覺害怕了
“我只是賭他不敢弒兄,與我魚死網破。”
一旦他嬴衝死在嬴非的槍下,那麼嬴世繼的二房,不但沒法繼承安國公與安西伯的爵位,他那叔父的懷化大將軍,也必將被廢黜。
當世百家爭鳴,可無論是墨家,法家還是儒家,兵家,又仰或是道家,無不都認可提倡孝悌二字。
這樣的事情做了出來,那武陽嬴氏也無話可說,必得將嬴非逐除族籍纔可。
也因此故,嬴衝自覺這一生,都不會諒解嬴定那老頭。
“可世子若賭輸了怎辦”
張義的神情,愈發難看起來。他知道嬴衝的心思,他說是不想就這麼死了,可如果有機會讓二房的圖謀落空,世子他未必就不會捨得這條命。
嘆了口氣,張義把語聲放緩了下來:“說來那二公子也太過分了,怎的就敢對世子刀槍相向,竟然將你這兄長視做仇人似的”
“他是該恨我,把我當成仇人也沒錯。”
嬴衝卻呵呵的笑了起來,帶着幾分得意:“他父親已經快要到手的鎮軍大將軍,這次突然就沒了,我這非弟又豈能不恨”
張義到底只是單純的武人,這方面的腦筋,未免動得慢了些。這無非是因那位病重的太后出手報復了,奪了嬴世繼本來預定的官位。
所謂的鎮軍大將軍,懷化大將軍只是武職散官,簡單點說就是官員等級的稱號,本身並無實權。
可若是嬴世繼升職二品鎮軍大將軍,就有資格出掌如今正出缺的左金吾衛,成爲左金吾大將軍。
他擋不住嬴世繼的路,難道還不會拆臺這也多虧了祖父嬴定,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眼裏,他們安西伯這一支嬴氏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再和睦不過。
那太后尋不到他嬴衝的痛腳,也就只能尋嬴世繼出氣。不做出些姿態,叫陛下母族的顏面該往哪裏放
所以這次兄弟間的衝突,並非是沒有緣由的。既有積怨,也因這新仇。
張義也不是蠢人,稍一愣神之後,就明白了過來:“雖是如此,可也沒必要鬧到這樣的地步。”
他既對嬴非不敬長兄之舉生惱,也不贊同嬴衝的作爲。剛纔嬴衝如沒有踏出去那一步,今日之事原不至於發展到兵戎相見的境地。
“可我不後悔,再來一次,還是要這麼做,我嬴衝豈是甘於在人前示弱之輩”
說完這句,嬴衝就又將嵌之手臂上的袖裏連珠取了出來。定定的看了良久,而後萬分遺憾:“只恨此物新制,沒有染毒。”
若是那些彈珠事先浸了毒,今日嬴非必死無疑意圖弒殺兄長,本是除去他這二弟的最佳機會。哪怕是嬴世繼,也只能在事後強忍苦果
“世子你”
張義聞言眉頭大皺,這兄弟之間,何至於此
“開玩笑而已,你別緊張。”
嬴衝大笑,豪氣的揮了揮手。可他目裏,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若只是因武脈被廢,安國公爵位與摘星神甲旁落他人之手,他嬴衝怎會對至親生出殺心
無非是一個國公府,一件摘星神甲而已。他嬴衝哪怕沒有這些,只需肯老實些過日子,也仍可當個富貴閒人。
這一生投了個好胎,比在自己身邊的侍女奴婢,還有京城中那些衣食無着的窮苦人,豈非是好了太多
他嬴衝雖是父母早亡,又被至親暗算,可這天下間身世悲慘之人,多如恆河之沙。自己現在依然是錦衣玉食,有什麼好抱怨的
然而殺父之仇,不能不報
張義畢竟不是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邊。並不知他當年查探自己武脈被廢的真相時,發現他那好二叔,與當年他父母之死也頗有牽涉。
不過此事嬴衝仍未查探清楚,方纔說塗毒,也確實只是玩笑之言。
可若事實真是他最不想見到的情形,那麼便是他那祖父嬴定,嬴衝也絕不會輕易放過
“還有我這兩件東西,二郎你說錯了”
張義纔剛舒了口氣,就又錯愕的看着嬴衝,只見後者的眼中,正閃着異常明亮的光澤:“那八千兩紋銀,無論是僱傭武師,還是用來購買墨甲,都終究是在別人手中。可這袖裏連珠與連環刀匣,卻是我自己的。”
這也是今日,他以這兩件東西打傷嬴非之後,才明白的道理。
那時如張義不在,自己必死無疑。可有了這兩樣東西,他卻有了傷到嬴非的能力。
那煉器詳解中的東西,確實費錢,可卻是真正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武力。不會背叛自己,是否使用何時使用,也全憑心意。
張義濃眉微挑,嬴衝這話說得古怪,可他與嬴衝主僕三年,又豈能不明白嬴衝之意
略一思索,張義就已微一頷首道:“是我錯了,這些機關暗器確有可取之處。還有方纔,那二公子其實是有內甲在身。”
此時便連他也感覺,有着這兩件防身利器在手的嬴衝,會讓他放心許多。
只可惜東西還是弱了些,只能對六階武宗如嬴非,構成些威脅。後者如身着墨甲,必定不會讓嬴衝輕易得手。
“我說了被這袖裏連珠打中,怎會只有那點傷勢”
嬴衝大笑,小心翼翼的將那些彈珠匣與飛刀,重新填入了機括。現在這兩樣東西,已經是他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