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脈跟閔玥公佈領證後不久,宋宛熠就向院方遞交了進修申請,但一直沒批下來。

    一方面宋宛熠還沒晉升主治醫師,不符合“原則上只安排中級及以上職稱的醫師外出進修”的條件。另一方面,f大一附院跟b大附屬醫院,都是國內名號響噹噹的公立三甲醫院。

    兩家醫院的醫務人員一般會選擇出國進修,幾乎沒有去綜合實力相當的另一家醫院進修的先例。一附院就沒立即答應她的申請,拖了大半年,宋宛熠都忘記這回事了,沒想到又突然通過了。

    “宛熠,你真的要去嗎”

    問話的妹子是同科室的住院醫師,名叫鮑妱,人如其名,比較暴躁,做事風風火火,說話直來直往。

    遇到蠻橫無理的病人家屬,大家都喜歡找她支援,噼裏啪啦連續掃射,把家屬懟得一愣一愣的,半天組織不出語言反駁,人稱普外科戰爭機器。

    跟宋宛熠溫吞的性格截然相反,但兩人同期規培,同屆畢業,同時進入一附院工作,關係處得十分好。

    在許脈公佈戀情後,鮑妱比宋宛熠本人反應更激烈,剛下手術,還穿着帶血的手術衣,擼起袖子就要去找許脈講理,被宋宛熠緊緊抱住胳膊攔下。

    鮑妱的理論是,大家都領了愛的號碼牌,乖乖排隊,憑什麼有人可以直接插到最前面。

    宋宛熠當時滿身落寞,仍然跟她講道理:“愛情是不分先來後到的。”

    鮑妱心裏始終憋着一股氣,聽說宋宛熠要去進修,終於爆發:“幹嘛委屈自己,直接衝到許主任面前,甩下句不選我是你的損失,然後扭頭把她忘了不行嗎如果有人敢說風涼話,我就去撕了他幹嘛躲,她結婚你躲到b市,她以後有了孩子,你難道要躲去瑞士一輩子不回來”

    宋宛熠明白,在外人眼裏,自己這種逃避行爲過於軟弱了。失戀誰都會遇到,但得有個限度,別太過。

    但想換個工作環境的念頭出現了不是一天兩天,失戀只是契機,給了她一個離開的理由。

    按常人眼光去看,宋宛熠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家境優渥,人長得漂亮,學歷又高,工作雖然辛苦,但熬上幾年評上副高職稱,把亂七八糟的活丟給主治醫師做,就成爲了傳說中“錢多、事少、離家近”的香餑餑。

    這個香餑餑,宋宛熠兢兢業業地捧着,一天又一天,漸漸意識到,它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沉重。

    工作的瓶頸也好,感情的坎坷也罷,很多事情跟朋友傾訴只是尋求心理安慰,睡醒睜開眼,雞湯涼了,還是要自己去化解。

    宋宛熠沒跟鮑妱講過這些,眼看她要炸,趕緊安撫:“你彆着急。”

    鮑妱雙眼噴火:“還能不急你都要去b市了啊,b市那麼老遠半年不能回來一趟,我都見不着你了”

    宋宛熠說:“半年後就回來了。”

    看她平靜的表情,鮑妱聲線軟下去,訥訥地確認:“真要去啊”

    宋宛熠:“嗯,有些事我想確認一下。”

    鮑妱沉默了會兒,不得不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嘆口氣:“好吧,去了也有好處,皇城根下人傑地靈,肯定有比許主任優秀的。”

    鮑妱一把抓起宋宛熠雙手,言辭懇切:“趕緊忘掉過去,努力發展新感情”

    宋宛熠抽出手,挽住她的胳膊笑:“隨緣吧,走了,該查房了。”

    果不其然,上午查房結束後,主任單獨找她談話,公佈了這件事:“院裏出於多重考慮,最終通過了你的進修申請。b大附院給了回覆,也同意了,期限是半年。”

    宋宛熠忙說:“謝謝主任和院領導的理解和支持。”

    主任擡手下壓,示意她不必講客氣話:“比起進修,說是交流可能更合適,不過b大附院的普外科比咱們院專業更細化,也有一些獨到的長處,你去到那邊也能學到不少,自己多用心。”

    宋宛熠點頭:“我明白。”

    主任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對面,拍拍宋宛熠的肩膀:“跟同事交接一下手頭的工作,走之前打聲招呼,科裏給你辦個送行宴。好了,去忙吧。”

    晚上下班到家,飯桌上,宋宛熠把消息告知了全家人。

    宋母非常驚訝:“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去b市進修別的院能比一附院更好萌萌,你不能因爲”

    說到一半,宋母猛地把話頭剎住了,她不主動提,那自己也別戳她的傷心事。

    宋母嘆口氣,放下碗筷。宋父夾了塊妻子愛喫的紅酒燉牛肉放進她碗裏,撿起筷子重新遞給她,安慰道:“先喫飯吧,喫完再談別的。”

    宋厚延深深看了眼明顯藏着心事的孫女,默然呷了口藥材湯,沒說話。

    飯後宋宛熠回到臥房,走到落地窗旁的書桌那兒坐下。房間外面連着陽臺,窗簾沒拉,小區路燈的亮光隔着景觀樹,朦朦朧朧地照進來,落在她肩膀上。

    她低頭望向桌面,大部分側臉藏在暗影中,被光照亮的嘴角沒什麼精神地垂着,神情有些孤獨。

    摘掉挎包,擱在大腿上,伸手進去掏蓋好公章的進修協議,指尖不小心被紙張邊角給戳了一下,硬硬的,不像是協議。

    宋宛熠縮回手,扒開包,從深處撿出一張卡片。硬紙質地,壓印着不明顯的玫瑰紋,背後空白,正面寫着幾行字。

    沒開燈,室內很暗,路燈暖黃的光淺淺地鋪進來,卡片被映亮的一處,是遒勁有力的“顧懷翡”三個字。

    宋宛熠微微一怔,啊,是那位姐姐。

    送給我巧克力和藍玫瑰的姐姐。

    不知道她回國了沒有,還在採爾馬特嗎,或者去了因特拉肯,遊覽少女峯

    不知怎麼,驀然回憶起金色松樹林的下午,風很輕,花很香,兩人並肩坐在草地上,安靜地望天。

    當時輕鬆愜意的感覺浮上心頭,宋宛熠有些出神,嘴角不經意地上勾。

    房門忽地被敲了兩下,隨後響起宋老爺子低沉的嗓音:“萌萌。”

    宋宛熠把卡片和包一起擱在桌上,起身過去開門。宋厚延手裏握着畫筒,看了眼室內漆黑的光景,沉吟開口:“準備休息了嗎”

    宋宛熠啪地按亮吸頂燈,將爺爺請進來:“還沒,不小心忘記了。”

    宋厚延沒再多問,把提在手裏的茶餅遞過去:“這個你帶上,去到b大附院,送給院長嚐嚐。他母親跟你奶奶以前是老同學,你去進修,得勞煩他多關照。”

    茶餅不重,不過幾百克,但是普洱老茶,老爺子珍藏七八年都沒捨得喝,這次卻意外地拿出來送人。宋宛熠捧在手中,覺得沉甸甸的壓在心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