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你入心 >15.金碧山水
    國畫師法自然,想要畫什麼,就需要出去走走,到大自然裏親眼看一看。

    宋宛熠小時候經常跟着宋厚延去山野林間採風,他也會拍很多照片,回家慢慢琢磨,尋找靈感,思考構圖。

    牆上貼着的五張馬特洪峯的彩印照片,正是這種用途。

    宋宛熠乖巧地問:“姐姐準備畫新作品了嗎”

    顧懷翡答:“嗯,年底有一場全國美術作品展覽會,我準備畫一幅送去參選。”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酒香也怕巷子深,畫家需要知名度,作品才賣得出去。但跟明星的營銷方式不一樣,畫家主要通過參加展覽、比賽,還有出書、出畫冊來展示作品、積累名氣。

    想起父親之前說過,顧懷翡的山水畫很有靈氣,在國內外的大賽都拿過金獎,甚至還被巴黎一家博物館收藏,宋宛熠便真心實意地鼓勵道:“姐姐一定可以入圍的。”

    顧懷翡柔和地笑起來:“這麼相信我”

    宋宛熠點點頭,發自肺腑地說:“因爲姐姐很厲害。”

    顧懷翡眼帶笑意,擡手拆開發髻,將長髮鬆散地抖開,披在肩上,青玉簪微微一抵,點在宋宛熠眉間。

    圓潤的簪尾觸感微涼,宋宛熠下意識地眯起眼,聽到她說:“還沒看過我的畫,就知道姐姐厲害了”

    宋宛熠揚起睫毛,由下而上,有點委屈地望過去:“我不是嘴甜的小滑頭,我看過的,只是沒機會仔細看。”

    顧懷翡後退幾步,側過身,露出身後滿牆的畫作,問道:“喜歡哪個”

    每一幅畫都是畫家的寶貝,能夠掛上牆展示的,更是她引以爲傲的作品。宋宛熠小心翼翼的,不敢隨便說話,想了想,謹慎開口:“都喜歡,這幾天最喜歡的,是那個。”

    她轉頭,筆直地看向那幅氣勢恢宏的金碧山水。

    比宋厚延未完成的松山聽雪圖幅面更廣,這幅畫八尺立軸,高懸於六米挑高的屋脊下,被明亮的頂燈四面八方地一照,金碧燦爛,熠熠生輝。

    國畫裏的花鳥要與實物等大,山水則是縮小。宋宛熠遙遙地望去,只覺天地間最磅礴之山色,皆被收入了畫裏。

    見她看入了迷,顧懷翡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說:“過去看看。”

    宋宛熠被帶着往前走,卻感覺彷彿自己立在原地沒動,是畫朝自己飛來。隨着距離不斷縮短,層巒高山、奔涌流雲、輝煌晚霞,飛速地放大在她眼底。

    山間有一登山石路,宋宛熠目光附着其上,隨之向山頂攀登。路過嶙峋山石,經過蔥蔥林木,穿透層層雲海,來到被落日映紅的山巔。

    天穹杏黃,唯有日落那側的山頂,留有最後一片薄薄的燦金。萬山岑寂,天地間卻涌動着無以名狀的生命力,似要從畫裏、從人心底,噴薄而出。

    右上方是顧懷翡的題字與落款章,離得遠看不清內容,但行書筆勢瀟灑,翩若蛟龍,字畫輝映,相得益彰。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最震撼的驚鴻一瞥,往往無法言傳。

    心神激盪,靈魂與之共鳴,心頭萬般情緒翻涌,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描述這份感動。宋宛熠眼底水光閃亮,抿起脣,攢足勇氣一跺腳,扭頭扎進顧懷翡懷裏。

    顧懷翡微愕,沒有動,攬在她肩頭的左手試着用了點力,輕輕一握:“妹妹,怎麼了”

    宋宛熠頭埋得很深,雙手抓着她的毛衣下襬,握得緊緊的,聲音很低,透着濃郁的難爲情:“姐姐別看我,我一會兒就好了”

    帶着點鼻音,像是哭了。

    顧懷翡啞然一笑,明白過來。左手壓着她的肩膀,讓她更靠近自己懷裏,右手輕拍後背,溫柔地哄道:“我可以當做,你在誇我畫得好麼”

    宋宛熠額頭抵在她胸口,不管不顧道:“姐姐畫得特別好,最好。”

    她的口吻帶着孩子氣,純真並堅持,認準了什麼就執着到底。

    顧懷翡低聲笑了笑,說:“這麼快就認爲我最好了那我可得把花鳥畫藏起來,免得你看了失望。”

    宋宛熠嗖地擡起頭來,眼角溼漉漉的,滿臉好奇與期待:“我想看”

    顧懷翡鬆開環抱她的手臂,移開半步,笑着轉身:“不給你看。”

    宋宛熠着了急,慌忙追上去拉住顧懷翡的手,軟言軟語地央求:“姐姐,給我看嘛。”

    顧懷翡沒鬆口,但也沒掙脫,嘴角噙笑,靜靜回望她。

    女孩像是聞到香味但喫不到魚的饞貓一樣,小爪子勾着她,焦躁地喵嗚直叫。水汪汪的鹿眼帶着渴求,聲線放得極軟,無辜又可憐:“好姐姐,我想看”

    心裏不落忍,拒絕的話說不出口,顧懷翡終於點頭:“好吧,我找一幅給你看。”

    靠牆擺着一組中式雕花書櫃,前面放着一張巨大的紅木書案,案上攤開一幅工筆花鳥,還有一張繃在木框上的絹,只起了稿,還沒勾線,應該是顧懷翡的臨摹作品。

    只看鉛筆線稿看不出好壞,宋宛熠就沒多留意,倒是認真看了幾眼旁邊的那幅畫。設色典雅清麗,刻畫細緻入微,鳥栩栩如生,生動傳神。再去看落款,於非闇。

    宋宛熠心中一動,這位是近代的書畫名家,名望可與張大千媲美,作品在拍賣行上叫價不菲,宋厚延早些年花重金收藏了幾幅,寶貝得不行,沒想到顧懷翡也收藏有他的畫作。

    外面那些土豪老闆買回去掛在家裏,是爲了裝門面、擺闊氣,顧懷翡則完全不同,她是爲了以古爲師,臨摹學習,大家名作在她這兒纔算得到正確的賞識和尊重。

    櫃門被輕輕合上,木頭碰撞出脆響,宋宛熠回頭,見顧懷翡手中多了一幅花鳥小品。估計她對這畫不滿意,沒打算長期保存,只簡單地託裱了一層宣紙。

    她將畫放在案上,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宋宛熠隨意觀看。

    是幅院體畫,基調古典,臨摹的應該是宋代花鳥冊頁。甫一看去,覺得還挺端莊秀麗,但認真地觀摩細節,又覺得作畫的人太在意技法,形到位了,但神沒有出來。跟旁邊於非闇的花鳥一對比,問題更加明顯。

    顧懷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我的花鳥畫得如何”

    宋宛熠低垂着頭,倔強地盯着桌案,就是不擡頭跟她對視。

    說不出違心的話,但又不能直白地講實話,宋宛熠默然半晌,突兀道:“姐姐,我餓了,咱們喫飯吧。”

    顧懷翡驀地笑出聲來,收起那幅小品放回書櫃,伸手朝她擡不起的腦袋上揉了一把:“走吧,喫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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