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江楓還不用進廚房幫老爺子打下手的時候，年夜飯之前的時光基本上都是宅在房間裏虛度光陰打發時間，江家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度過年三十的。
可以這麼說，對於江家衆人而言，年三十這天只有在年夜飯開飯那一刻纔是鮮活的。開飯之前的時間都是蒼白無味的黑白版畫，大家都無所事事等着喫飯，既不能進廚房也捨不得喫別的，只能空着肚子熬時間，等待一年之中最後也是最精彩的時刻到來。
但這是往年的年夜飯。
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當江楓還是拿着入場券的參賽選手的時候他覺得這一切是合理的，可當他變成了手握哨子的裁判，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江楓甚至在幹活的時候生出了一種我和爺爺如此辛辛苦苦的在廚房裏幹活，你們卻無所事事的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喫飯，實在是……
實在是太爽了。
這種手握全家人喫飯大權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江楓一邊把已經挑出了肉裏面的血管和皮上的淋巴的羊肉剁碎，一邊暗自竊喜。
這一刻，他深深理解了爲什麼老爺子從來不允許大家在大年三十這一天進廚房，連在廚房外面燙個腦袋都要被罵。
這種全家人的菜單食譜都掌握在我一個人手裏，我做什麼你們就得喫什麼，我做什麼你們就得誇什麼。所有人步步爲營，處心積慮，聲東擊西，運籌帷幄，風聲鶴唳，圍魏救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就爲了揣摩主廚的心意，這種大權獨攬，權傾朝野，君主集權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江楓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個切羊肉的太孫，但是已經感受到了皇位的炙熱。
“小楓，看看鍋裏的肉好了沒有，好了抄出來。”老爺子發話了。
“好的爺爺。”江太孫放下菜刀去看鍋裏。
莫爾雪克最終的成品是16道以羊雜爲主料所做的帶湯的菜，但每道菜的烹飪手法都不相同。其中光是昨天晚上老爺子領着江楓做的灌腸就要做出5，6道菜，煎炸烹炒蒸都有涉獵，只不過最終的成品是帶湯菜而已。
江楓上午的任務除了看好鍋裏的羊湯，就是協助老爺子一起製作莫爾雪克，幫他打下手，該切片切片，該醃製醃製，該裹料裹料。
江楓今天早上到廚房的第1件事情就是燉羊湯，羊肉湯不需要加太多佐料，羊骨羊肉剁碎，再加少許鹽之類的簡單調料就行。江楓在廚房的前一個小時基本上就是守在羊肉湯邊上撈浮沫，在確定羊肉湯沒有問題之後，纔去幫老爺子打下手處理用來做莫爾雪克的羊雜。
羊的心肝脾肺腎這些平時會被人們所忽略的雜碎食材在經過老爺子之手後變得精緻起來，切片，切絲，切塊，切丁，輔之與蔬菜和羊湯，原湯化原食。這些羊雜一盤盤分開盛裝，一盤盤擺弄成形，一盤盤脫離大家對它們固有的下水的腥臊且羶的印象，開始向美味這個詞靠攏。
老爺子做國營大廚的那些年承接了不少宴席，尤其是後來江奶奶給他生了5個大胖小子，在養兒子的重負之下老爺子不得不開始承接外來工作。因此，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對上菜時間的把控。
雖然菜多盤多工具多，但是老爺子一道接一道，井井有條，不光能準確安排自己的時間還能準確安排江楓的時間，顯然是胸有成竹。
接近正午的時候，忙碌了一個上午的老爺子終於停了下來，略有些疲憊的捶了捶腰，還不忘囑咐江楓：“小楓，去看一下鍋裏的羊湯怎麼樣了？”
江楓聽話地去看鍋裏的羊湯。
煮羊湯不像是煮尋常的排骨湯，煮羊湯是門技術活。
技術好的廚師煮羊湯時哪怕只放羊肉，羊骨和羊雜也能煮出一鍋物美價廉，鮮美異常的佳餚。技術不行的，比如說陳秀秀的閨蜜潘靈，做出來的羊湯是毒藥還是生化武器只在她的一念之間。
江楓掀開鍋蓋，鍋裏的羊湯已經開始有些泛白了，仔細聞還有一些羊羶味。
江楓沒本事煮出完全不羶的羊湯，但是羊湯這種食物羶有羶的喫法，不羶有不羶的喫法。有的人對羊羶味深惡痛絕，有的人覺得不羶就不是好羊。
正所謂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但在江家，主廚做什麼你就得喫什麼，管你是愛蘿蔔還是愛白菜。
想把湯汁煮的發白，除了加牛奶就是放骨頭，
江楓用勺子攪拌了一下鍋裏的羊湯，撈去了漂浮在表面的丁點浮沫。
“爺爺，羊湯已經開始泛白了。”江楓道。
老爺子點點頭：“晚上應該就差不多了，羊肉餡你剁好了嗎？”
“剁好了，家裏的大蔥不夠所以我做了兩種餃子餡，一種是大蔥羊肉餡，還有一種是蘿蔔羊肉餡。”
老爺子率先離開廚房：“走，出去休息會兒，叫你爸還有你大伯他們去和麪，下午讓你奶奶領着他們在客廳裏包餃子。”
“好的爺爺！”江楓出去傳旨。
因爲今年江雋蓮和江雋清沒有升學壓力自然也就沒有好好學習，包括江楓在內的幾個堂哥也不用被兩位重量級堂妹抓去輔導做功課。故而今年大家並沒有四處逃散困守房間，而是聚在客廳裏玩手機的玩手機，看電視的看電視，吹牛逼的吹牛逼。
這種抱團行爲大大方便了宣旨的江楓，不用挨個通知只需說一遍就行了。
原本正坐在客廳面對面吹牛逼的江建康和江建國停止之後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樂呵呵地接完旨就要去和麪。
反倒是一向以老奸巨猾著稱的江守丞聽完老爺子的吩咐之後，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往年江家聚衆包餃子都是在初一和初二，年三十就開始包餃子可謂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江守丞默默放下手機，試探性地問道：“小弟，爲什麼今年包餃子這麼早啊？”
“爺爺說今年年夜飯沒什麼硬菜怕大家喫不飽，所以包點羊肉餃子，如果喫不飽的話可以煮餃子澆羊湯。”江楓解釋道，“昨天李奶奶她們又專門給咱們家送了豬肉，爺爺的意思是今天晚上煮完餃子就給他們一家送一碗過去，餃子趁熱喫新鮮的纔好喫。”
沒！什！麼！硬！菜！
除了江奶奶之外的所有江家人都不禁爲之一顫，江建康和江建國不自覺停下了步伐。
江家衆位皇子皇孫在此刻發揮出了自己全部的演技，就連去年因爲演技受到衆人嫌棄的江然也超水平發揮控制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