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凌霽還在批閱着,身側無一人伺候,殿內的火炭熊熊燃燒着,暖意十足。
放下紫毫,端起還溫熱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還未將茶盞放下,殿門在此時被人打開,御臺上的燭火隨着灌入的風晃了晃,擡眼看向門口着的那道倩麗身影,凌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將茶盞放下,凌霽起身含笑問“你怎麼來了。”
話是問句,可凌霽根就不是以疑問的方式問出,似是早已預料。
莫知言語氣恭敬但沒有行禮,上前行了幾步道“不是皇上叫臣妾來的”
凌霽走向她,側頭一笑裝傻到底“何時”
“得,你就裝吧。”這可是太極殿,這大晚上的,門外聽候吩咐的內侍也總該有些,可她一路行來,別人,就是連個影子都沒見着,不是他授意的,她能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何況剛纔在門口的燕熙可是爲她通報一聲的樣子都沒有裝呢,他這會兒倒是裝的挺像。
凌霽含笑走到她面前。
“你那兩下是拍假的”白日在她宮門口那輕拍的兩下不就是告訴她夜半二更來找他嗎現在是在這耍賴了
凌霽看着她就笑笑,也不話。
也就只有她能懂得他,不管是一句話語還是一個動作,都能瞬即明白,一點即通。
看他這態度,莫知言惱了“那當我沒來。”轉身便要離開。
“誒是我叫你來的”見她要走,凌霽立馬抓着她的手臂,和聲勸道“別和我制氣呀。”
被他抓着行不了,也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讓她夜半來找他,於是莫知言轉身問“不知皇上叫臣妾來是何事”
凌霽看着她,不直接這個事,而是換了別的話題“你這稱呼叫的我不舒服,換一個。”
莫知言氣的快翻了白眼“我沒那麼閒,半夜三更的,讓不讓人睡了。”
就算她現在白日不用去給人請安了,早上能睡挺遲的,但不代表她夜半就不用休息了,要知道這二更可是人最好睡的時候。
凌霽看她如此,爽朗地笑了“好好好,不過開個玩笑,就當真了。”
“是,皇上你貴人不計較,我女子,難養。”凌霽繞來繞去就是不重點,莫知言也懶得問了。
凌霽搖搖頭,有些拿她沒有辦法“嘖嘖,這話讓人聽了,都不知道誰纔是皇上了。”
“那也得我樂意和人家呀。”賞他面子,她才和他鬥鬥嘴呢,莫知言一笑,御臺上的燭火突暴了個花火“真的不早了,你到底有什麼事”
冬日的夜半寒氣襲人,幸好是在內宮裏,不然少不了要被凍到,時辰確實不早,凌霽看着她,正了色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白天不行”莫知言眉心微皺,什麼事這麼神祕,還非要她夜半來。
已是夜半,再,莫知言也不愛穿戴過於奢華繁瑣的飾物衣裝,所以發間也就沒有多少飾品,凌霽上前將她發間唯一幾樣飾物一一摘下“低調些。”
“要出宮”看凌霽這般慎重,莫知言心中一個念頭閃過。
凌霽輕應“嗯。”
莫知言突地一笑,又問“要出城”
凌霽拿着飾物的手頓了頓,看着她,突感一句“你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
莫知言還真不想,就皇上您這麼心翼翼,藏着掖着的樣子,人家還真不難猜。
燕熙不知何時已經進來,看到他,莫知言一愣,是他功力長進了還是自己變遲鈍了
燕熙什麼也沒有,只是將兩件毛裘大氅遞給凌霽,凌霽先接過一件,將它披到莫知言身上,仔細穿戴好,再接過另一件給自己穿上。
燕熙帶着兩人從一道側門出去,一路上別內侍就是連個巡邏侍衛也沒有,真是低調安全的很,在內宮很偏僻的一道後門處,幾人上了馬車出了宮。
一路上莫知言沉默着,也不問他們是去哪裏,凌霽閉目似在養神,剛纔她進殿看他還在處理朝政的樣子,知道他有些累了,便不去打擾他,燕熙在前趕着馬車,更是不能影響,所以幾人就只是那麼幹乾的坐着。
出城的路上也平順的很,守城官兵沒有進行任何盤問就將他們放了出去。不知行了多久,在城郊一處偏僻的院落前,馬車停了下來,凌霽扶着莫知言下了馬車。
院門口有一人在門口候着,見着他們來,爲他們開了門,燕熙和這看門人一同在門外守着。
凌霽領着莫知言進去,除了那個爲他們開門的人之外,這大院裏什麼人也沒有,四周靜謐的很。
“這是什麼地方”莫知言終是忍不住問了凌霽。
看着眼前的大院落,莫知言也不去想凌霽爲何反常,只調整了視線,讓眼睛更能適應這黑夜裏的光線。
這後院有別於一般的後院,這後院很大,裏面卻沒有假山花池之類,而是一大片空地,在空地的右前方還種植着一株樹苗,樹苗不高,不粗壯,像是種下去的時日不長。
凌霽放開了她的手,莫知言緩緩往那樹苗走去。
天色已是大黑,又是樹苗,哪裏看的出來這是什麼品種的樹,再,她也不覺得凌霽是爲了讓她來認這樹的品種的。
瞬間,莫知言心底莫名的漏跳了一拍,心裏已經有些預感到凌霽今日的目的,還有這棵樹的寓意。
冬日夜半,冷風捲着些沙塵撲面便來,颳着臉側都生疼生疼的,可她都已經感受不到,怔在了那裏,不敢再向前。
凌霽看她這樣,什麼也沒,上前重新牽起了她的手,往前走。
被凌霽拉着,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到樹苗前的,於樹苗前定,眼底有些霧氣升騰起來。
“這”看着眼前的一切,所有話都梗在了喉間,不出來。
“這是夜雪和段谷天的墓,原諒我不能蓋墳壘,不能樹墓碑。”凌霽看着莫知言緩緩着,莫知言能感覺到他抓着她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她預感的沒錯,這裏確實是段谷天和夜雪的墓。
莫知言看着他,不解地問“夜雪不是應該入皇陵的”
夜雪是以貴妃之禮入葬的,何況當時玄成皇也下令厚葬,他便是要先入葬皇陵纔對,怎麼可以和段谷天一起葬到了這裏
凌霽看了看莫知言,然後看向墓碑,眼中意味不明“我找了另一具屍體代替了他,我知道他不願意一個人躺在那冰冷冷的皇陵,來這裏他會高興的。”
那麼大的一片空地,只有這麼一株樹苗,讓人覺得簡樸卻不孤獨,因爲有相愛的人相伴身側。
凌霽喟嘆一聲,閉眼再睜“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樣了,他們生不能在一起,死後我希望能遵行夜雪的意思,不再讓他倆分開。”
遠離了冰冷的宮宇,死後的日子也不用陪在不想看到的人身邊,凌霽已爲他做到最好。而且用這樹苗代替,將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切,隱祕而又安全,這寧靜的生活將不會被破壞,他們一定會更希望這樣。
莫知言走向前,緩緩蹲下,伸手輕撫了還有些細的樹幹,眼圈已經微微泛紅“謝謝你爲他們做的一切。”
樹苗不粗壯,到了這寒冬,枝葉也已經基掉光,但那看門人定會遵凌霽囑咐好好照看這樹苗,來年定會鬱鬱蔥蔥。
凌霽擡眼望向遠方,話語更是飄得更遠“我做的這些算的什麼。”
他們對他從沒有過怨言,他也已經盡力做了很多,做到最好,誰都不會怪他,怨他。
他願意爲他們做這一切,她就該謝謝他“謝皇上成全他們。”
一聽莫知言這樣,凌霽一下子冷了下來“你這稱呼我真不愛聽。”
沒想到他如此較真,莫知言無奈,只好換了稱呼“好,謝謝你,他們也會謝謝你。”
凌霽低頭看向她,眼神溫柔,話裏有話“我希望你謝我,他們還是不要來了。”
“這話慎的慌。”冷風颳得更猛,擦過臉頰,莫知言不自覺的抖了抖。
凌霽嘴角一勾“你也覺得”
你覺得還
莫知言語塞,轉頭看向他,換了話題“有準備什麼祭拜的物品嗎”
凌霽兩手一攤“我沒有準備祭品。”
這夜半的要是有什麼火或煙冒起來總是太過高調,再,段谷天和夜雪又怎麼會是在意這些東西的人呢。
“他們不會介意的。”莫知言回頭道“咱們陪着他們話反是更好。”
凌霽低頭看着她,溫暖一笑“那你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與他們。”
“自然。”莫知言在樹苗前緩緩坐了下來,開始和樹根下的兩人講了起來。
“天哥,夜雪的箜篌彈的不錯,有空讓他多彈給你聽聽。”
“哦,這事你肯定知道,真不用我多。”
“你知道嗎豐佑當上南詔王了,我們的意思是等香香過了及笄,就可以爲兩人行大婚了。”
“還有”
凌霽聽着她絮絮叨叨地着,也不插話,走到一側靜靜着,就這麼陪着她。添加 ”xinwu” 微信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