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陳呂正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長長的白鬍須靜靜地垂在胸前,還是一身白色長衫,面容紅潤,氣色甚好。
“爺爺,我和他來看你了”陳雅對着陳呂正笑笑,當陳呂正睜開眼睛的時候,陳雅又拉着張清揚說:“來,給爺爺跪下磕頭”
雖然張清揚從來沒有下跪過,但是當望着陳老將軍那飄渺的眼神時,雙膝一軟,情不自禁地跪下了。小兩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恭敬地站起來。
陳呂正微笑着望着她們兩個,連連點頭,說:“來了,你們兩個一起來的,這很好。”
“爺爺,我我這麼晚纔來看您,您沒生氣吧”陳雅在爺爺面前十分的乖巧,張清揚心想好像在陳雅心中,只怕兩個男人,一個是爺爺,另外一個就是父親。
“嗯,不生氣,不生氣”陳呂正順手打起一旁桌上的小木盒,交到陳雅手上說:“妮妮,這是給你們兩個的新年禮物,打開看看吧。”
陳雅接過來認真地打開,張清揚側頭一看,是兩枚紫檀木的佛珠。只聽陳呂正說:“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家裏上輩人的,你們留個印象吧。”
“謝謝爺爺,這東西我們收下了。”張清揚彎腰感謝。
“嗯,”陳呂正點點頭,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張清揚說:“小子,今年和妮妮結婚吧,你們都老大不小了,我他媽的16歲就結婚了,20歲的時候都兩個老婆了”
“是是”張清揚忍住笑答應着,現在的陳呂正又有些恢復“鬍子”本性,像是個舊式老軍閥。
“可惜啊,他媽了個巴子的,當年隨着少帥逃回關內,一家子來不及跟我走,全讓小日本給禍害了,那個時候還沒有新剛他們呢,哎,如果不死,老大也六七十歲啦”陳呂正回憶起了過去,手掌重重地捏着搖椅的扶手。
張清揚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溼潤,他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劉老將軍會有陳新剛這麼小的兒子了,原來他之前的家被日本給毀了,想來現在的子女是後來所生的。
“爺爺,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你現在很好。”陳雅深知一回憶起舊事,爺爺的心情就很會痛苦。
“小子,老劉頭還好吧”
聽着他叫自己“小子”,張清揚感覺心裏熱乎乎的,笑着答應道:“爺爺他很好。”
“嗯,不錯,當年的老人死得差不多啦,哈哈”
張清揚不明白陳呂正爲何要笑。
“行了,你們走吧,年輕人事業忙,不必總回來看我。小子,回去的時候告訴你爺爺,老傢伙有空去瞧瞧他,哈哈”
張清揚不明白陳呂正說這些話的時候,爲何如此冷笑,這笑聲令人心寒,雙腿不由得發抖。走出了別院,他仍然回頭瞧了瞧,雙眼充滿了肅穆之情。
第二天,張清揚帶着陳雅來給爺爺拜年。這是劉老的第一個孫媳,所以他見到陳雅跪下給自己磕頭時,連連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丫頭,不用講這些老規距,你能過來看看老傢伙,我就很高興啦。清揚快把丫頭扶起來。”
張清揚看出來了,別看爺爺嘴上是這麼說的,其實心裏也開心得很。老人就是老人,都比較在乎規距,可惜現在年輕人基本上都不講究過去的那一套了,所以老人也看開了。但是老人的性子與小孩兒無異,當陳雅如此時,老爺子的笑很天真。
陳雅也給劉老磕了三個頭,站起來說:“我給我爺爺也磕頭了呢,一樣的爺爺,一樣要磕頭”
“哈哈”劉老更加開心了。
這時候躲在一旁的劉嬌在張清揚身邊說:“哥,咱嫂子真漂亮”
張清揚望着妹妹笑笑,心裏不免得意。然後對爺爺說:“爺爺,陳爺爺說,他要來看看您”
聽到這話,劉老好久也沒有吱聲,良久後有些慚愧地說:“難得,難得啊,其實是我應該看他的,他是長輩”
張清揚先是沒聽懂爺爺的意思,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爺爺說得沒錯,陳呂正成名較早,十多歲就開始打日本了,的確是爺爺的“長輩”。
劉老拉着陳雅的手看了看,笑道:“丫頭,傷好得差不多了吧要不然我和你爸爸打聲招呼,讓他給你調整工作好不好”
nbsp;陳雅不情願地搖搖頭說:“不用了,我是軍人,就要衝在最危險一線”
“呵呵”劉老望向張清揚說:“你瞧瞧,這丫頭將來準是位女將軍”
不料陳雅卻是皺着眉頭抽回了被劉老捏着的小手,有些不高興地說:“爺爺,你的手好硬”
“哈哈,是不是抓疼我們丫頭啦,對不起對不起”
聽到爺爺說“對不起”,張清揚驚奇地和一旁的劉影對視一眼,也許能讓爺爺說對不起的小輩,只有陳雅一個人了,看得出來,爺爺很偏愛陳雅。劉嬌有些酸酸地看了一眼陳雅,又瞧了一眼爺爺,厥起了小嘴。
沒一會兒,老媽張麗也回來了,張麗拉着陳雅的手說長問短的,好不親熱。這下劉嬌更覺得失落了,看了眼爺爺,又看了眼張清揚,不高興地說:“你們有了老婆,有了孫媳、有了兒媳,就不要我這個女兒、孫女兒、妹妹了”
“哈哈,小丫頭,你也會嫉妒”張清揚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臉。
劉老溫和地說:“看來是時候給嬌嬌找婆家了”
“爺爺,你再這麼說,我就不理你了”劉嬌氣憤地說。
“好好,爺爺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劉老笑着擺手。
張清揚掃了一眼屋內的人,心裏很舒服。心想自己小時候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現在想來真是一個孤單的童年。
誰也沒想到,陳呂正雷厲風行,說到做到,兩天以後,他就來到了劉老這裏。當時正是早晨,劉老在書房看書,張麗在廚房收拾家務。只有張清揚與陳雅坐在客廳裏閒聊。出院以後,陳雅佔時住在了劉家,因爲她父母去南方某軍區了,張清揚擔心她孤單,就沒有讓她回家,反正還有空房間,而爺爺也是這個意思。陳雅現在有些事對張清揚言從計從,所以就住下了。
兩人正說話呢,只見房門被拉開了,鶴髮童顏的陳呂正出現在門口。張清揚嚇得驚慌失措,忙站起身迎過去說:“爺爺,您您怎麼來了”
“怎麼了,你小子不歡迎啊”陳呂正邁步進屋,門外站着兩名警衛。
“爺爺,你來啦”陳雅清清冷冷地說。
“妮妮,你招呼爺爺坐下,我上樓一下”這一刻張清揚有些慌了手腳,好像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不用上去了,我自己上去看看老劉”陳呂正精神抖擻地說。
“不不,您坐着休息吧,我上去叫爺爺”張清揚慌忙攔住陳呂正。
“不用叫了,我下來了”樓梯口,出現了劉老的身影,當他見到陳呂正是,急忙下樓,然後伸出了雙手,有些慚愧地說:“陳老將軍,我應該去看您的,在下慚愧啊”
“呵呵,你小子還這麼有精神,挺能活嘛”陳呂正哈哈大笑,鬆開劉老的手,伸手一拳捶在劉老的肩上。
一旁的張清揚目瞪口呆。
“嗯,託您老的洪福,身子骨還不錯,哈哈”
“哈哈”
四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兩位老者大笑起來,一個個看起來很興奮,半個世紀的仇恨彷彿煙消雲散了。曾經他們是對手,可現在他們是親家。下一代的交往,令他們這些老頭子也忘記了過去的不快。
張清揚望着緊握在一起的四隻大手,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作相逢一笑抿恩仇
“陳老將軍,走,上樓去,我們去下盤棋,讓清揚給我們泡茶”劉老拉着陳呂正的手上樓。
“嗯,好好,幾十年沒和你交手啦,那我們邊下邊聊,我想和你商量下小輩們的事情”
“我也正有此意啊,陳老將軍,什麼也別說了,中午怎麼也要喝上三兩酒吧”
“你小子,三兩怎麼夠,少說也要一斤”
“哈哈”
張清揚跟在兩們老者的身後,感覺到了強大的氣場,他現在不明白,這是陳老將要出山的開始。今年春天,隱居多年的陳老突然在一些公開場合露面,而且一旁還有劉老爺子,兩位老者的聯手出動讓當今政壇的小輩們膽戰心驚,併爲劉派與“陳家軍”增添了不少力量
春節假期結束後,張清揚回到江平按部就班的工作,要說工作的調整,還要等四月份以後全省各市換屆工作開始以後,他纔可以考慮,所以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剛剛過完年,人都有些懶惰,正所謂春困秋乏,有種昏昏欲睡之感。
剛回到江平市的第二天夜裏,張清揚就來到省委常委院的二號樓,見到了雙林省政壇的新秀,省長錢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