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龍淵還是太天真了，若說在朝野黨爭，他也許還有希望與衛宵練一爭高下，然而論起打仗來，他從來都不是衛宵練的對手。
從小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他，又怎麼敵得過在軍中摸爬滾打數年的衛宵練呢
青州守軍被招安之後，衛龍淵就沒有了退路，只能一路向前，說來可笑，他這數萬軍隊，剩下的唯一一個據點，竟是小小的錄州。
而且，就這幾萬人，也未必都是真心跟着他的，這幾日，軍中常有逃兵，衛龍淵雖然斬了幾個，卻也屢禁不止。
面對此情此景，衛龍淵陷入了極度的焦躁與惱怒之中。
他不明白，爲什麼衛宵練能夠做到的事，他卻做不到
蕭琅死後，他身邊已沒有了得用的謀士，造反雖是熟思已久，真打起來才發現，原來竟是處處捉襟見肘。
他不似衛宵練戰功赫赫，又有鳳比翼這棵搖錢樹，造反之後，朝廷的補給斷了，他就得帶着軍隊搶飯喫，錄州地僻，糧食根本不夠，要想活命，就得再打下去，可是憑這些人，能夠打到京城去嗎
錄州府衙裏，衛龍淵揪着自己的頭髮，在書房中不停地走來走去，思索着對策。
他在準備不夠充分的情況下把自己逼上了絕路雖然送信給了樓危，可如今衛宵練根本沒有調兵的痕跡，就算樓危真的有心助他，也沒可能衝過十幾萬大軍的防線，和他內外夾擊。
而他，手裏只剩下了區區幾萬人。
衛龍淵自暴自棄地想，恐怕他是世上最窩囊的造反的皇子吧
就在衛龍淵陷入極度的焦躁時，忽然有一支羽箭射破了窗紙，釘在了他的桌子上。
衛龍淵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要叫人，回過神來又覺得不對，這支箭來的無聲無息，不像是要他的命，以方纔的情況，就算這支箭射破了他的喉嚨，恐怕也無人知曉。
他謹慎地湊上前去，果然發現羽箭的尾部綁着一張紙條，拆下來看時，頓時臉色一變。
這張紙，竟是衛宵練的親筆信。
衛龍淵幾乎以爲自己看花眼了，直到確認再三，字跡的確是衛宵練的字，印也是衛宵練以戮千山身份潛伏在“殺無赦”中時用的私印。
沒人會這麼無聊，煞費苦心地冒充衛宵練吧
衛龍淵冷笑了一聲，他倒是想看看衛宵練耍什麼花招。
一目十行地看完，衛龍淵傻眼了。
信上，衛宵練很坦白地告訴他，憑他手裏的那幾萬人，造反是不可能成功的，與其自投死路，不如現在扭頭往西南邊境去，西南邊地幾個蕞爾小國實力有限，無法與精良的大越部隊抗衡，衛龍淵大可以打幾個小國自立稱帝，犯不着來啃大越的鐵馬冰河。
放下信，衛龍淵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跟衛宵練的關係，實在算不得太好，尤其是這幾年，在朝上簡直是針鋒相對，可是在他貿然造反把自己逼入一條絕路的時候，衛宵練居然給他支了這樣的招
衛宵練就不怕他在西南小國積蓄實力之後，再反攻大越嗎
回來，不管以後如何，現在的他的確沒那個實力跟大越的鐵騎抗衡，那麼掉頭向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誰又能保證，衛宵練不是誆他萬一他前腳滅了南詔苗疆，後腳衛宵練帶着人來把他給滅了呢他不等於是用自己的人給衛宵練開疆擴土了嗎
不行，不能上當，現在造反，雖然勝算不高，好歹多活一天是一天，若是掉頭奔向西南，恐怕要不了幾天，他就會被衛宵練的大軍給滅了
衛龍淵這般想着，頓時冷笑一聲，他纔不會上這樣的當。
捏着信紙走到燭燈前，衛龍淵揭開燈罩，打算將這紙書信焚了，斷了自己的念想，誰知紙張一靠近火焰，受熱之後居然自己又顯示出了幾行小字
衛龍淵氣結，衛宵練是喫飽了撐的嗎這時候玩什麼密信
他又將紙拿回面前，頓時氣了個倒仰。
紙張受熱之後，又多了三行小字：
一，箭能把信送進去，就能把你的命取走，要殺你，易如反掌。
二，西南猶有生機，造反絕無勝算。
三，不聽話，殺你娘。
衛龍淵牙咬得嘎吱嘎吱響，幾次想要撕了書信跟越軍決一死戰，可是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信上說的有道理。
他想要燒掉書信，不過是爲了給自己一個下定決心的勇氣而已，然而恰恰是這個時候，書信上出現的這些話，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猶豫再三，衛龍淵還是將這紙書信塞回了懷中，出門下令：“趁夜色拔營”
他的部下還以爲要繼續出兵了，心下悄悄鬆了口氣，雖然出兵也未必能活，但再在錄州龜縮幾日，恐怕幾萬大軍都會變成餓殍：“殿下，打哪兒”
衛龍淵想了想，把心一橫：“南詔”
部下：
幾日後，接到戰報的衛宵練笑着將紙扔給鳳比翼：“我說的沒錯吧，衛龍淵一定會去西南的。”
鳳比翼捧着肚子將戰報讀了一遍，驚奇道：“我以爲他一心想當皇帝，肯定要跟你拼命呢。”
“他是想當皇帝不假，可是未必是大越的皇帝。”
衛宵練嘿嘿一笑：“衛龍淵從小想的是，別人要有的他也要有，至於到底是名副其實還是有名無實，他就不管了。”
“想想吧，當初孫皇后被廢的時候，其實衛承影的嫡子位也就名存實亡了，而我雖是嫡子，卻是母后早亡，這嫡庶也沒什麼差別，衛龍淵若是真的聰明，這個時候只要悶聲發大財就是了，可他偏要趕在這個時間爭嫡子這個虛名”
衛宵練搖了搖頭：“他那人，打從一開始就是被這些虛名頭給束縛了。孫家有太醫院，他就要弄個青蓮醫仙；我是嫡子，他就非要爭個嫡子的名頭不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喫力不討好，圖什麼”
“青蓮醫仙怎麼了，我也未必比太醫院差吧”鳳比翼眉梢一挑。
“要是差還好了，也許能讓他迷途知返，可惜王妃娘娘醫術實在太高，倒讓他嚐了甜頭，這條死路可就越走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