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草萋萋,夕照粼粼。

    不知名的山坡上,生着一棵繁茂豐美的大榕樹。初夏時,這棵榕樹暈開一片溫柔碧綠的濃蔭,蔭下的青草格外細嫩柔軟。

    黃珊閉着眼睛伏在這片柔軟細嫩的草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時間像風吹細草般莎莎流過,爛漫的霞光滴下樹葉,絲絲縷縷的織在她身背上,雪白柔軟的衣裳變成了天上的桃花色。桃花越落越深,她仍伏着,就像永遠不會再醒了。

    然後那聲音在一片靜謐的夏光中道“有人來了。一個人。”

    黃珊在心裏微笑着問他“你是傳中的系統麼”

    那聲音平平淡淡的“並沒有那種東西。你現在力量很豐沛,在這個世界能做的事情很多,也不用再幹下毒的勾當了。”

    黃珊跟他“這是什麼世界”

    聲音“輪迴二度,七種武器。”

    黃珊仍像醉死在夏蔭裏一般伏在青草的香氣裏,心中微笑着跟聲音搭話“不是系統,那你是誰”

    聲音“我就是我。”

    黃珊問“你沒有名字”

    聲音不話。

    黃珊又問“你的話好似多了很多,是我的力量供養了你麼”

    聲音早已像消失了一樣。

    黃珊等了一會兒,沒人與她話了。她只好疲憊至極的撐起手臂,半坐起來,回眸去望已走上山坡的人。

    來人是趙一刀。趙一刀是江湖中人,三十餘歲年紀,身材高大健壯,生了一張英俊豪邁的臉。他一身青色箭衣,腰間卻繫着條血紅的腰帶,上面插着一把雪白的無鞘刀。

    他的雙眼來炯炯有神,露出總能令女人着迷的神氣,其中不乏頂頂的美人。這雙眼在上了山坡後,立時看到了那棵葳蕤豐茂的大榕樹,然後自然而然向下一瞥。

    夕陽醉人。

    樹下半坐着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女。雪白的衫子,雪白的紗裙,烏黑的緞發上垂着桃花玉串,身子落染霞光。她坐在草地上,卻像飄在雲端,扶在月梢,看見了他,卻也只是不言不笑的凝注着他。

    她的眼眸像是一汪碎光沉玉的春湖,趙一刀感到自己動也不能動,被淹沒在了湖水裏。

    他的右手還輕輕撫在腰間的刀上,刀柄上也纏了血紅的飄帶。他的手放在刀柄上時,向來想砍掉什麼,什麼就要被砍掉。現在他很想動一動,但是沒多餘的精神去動,於是他只能窒息般的望着那個白衣的少女。

    然後那少女蝶翅般的眼睫扇闔一下,眨了眨眼睛。

    趙一刀能動了。

    女人越迷人,男人越想跟她睡覺。若是迷人的不得了,那就讓男人跟她睡一覺死了也願意,雖然睡過之後另當別論。趙一刀正是這麼想的。但此刻他卻一點也不想跟這少女睡覺。

    因爲世上還有一種女人,你見了她第一眼,有一瞬間竟情不自禁想跪在她膝前。儘管心裏再怎麼想暴虐的玩弄她,再怎麼不甘心的辱罵她,但還是情不自禁的跪下了。

    趙一刀發現自己碰上了一個。

    他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但是這種倒黴事他若是早知道,也一定會來碰一碰。

    那白衣少女開口問“你是誰”她清軟的聲音裏帶着絲絲縷縷的迷茫,點點滴滴的憂鬱,流水帶走落紅,晚笛吹漫香雪。

    趙一刀道“我姓趙,趙奇。姑娘怎麼稱呼”他終於漸漸重新露出那種令人着迷的神氣。

    少女道“我,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簾,像是要哭了。

    趙一刀又覺得想要跪下,但是隻想而已。他問“你怎麼坐在這裏”

    少女低低“我走不動。”她終於落下淚來,像被秋雨打溼的一抹桂花,“我渾身都很疼很疼。疼的要命,我快疼死了。”

    趙一刀動了動嘴脣,就見少女仰起淚水沾染的臉龐,問他“你腰裏有一把刀,你是不是很厲害”

    趙一刀情不自禁的挺起胸膛,很謙虛的微笑道“區區不才,在南北六省只略有微名,不過在太行一帶倒還的上幾句話。”

    那少女含着淚就微微一笑。

    她這麼一笑,霞光天色,綠樹芳草,全沒了顏色。一片灰白裏,只有她一個人是鮮活的,她微微笑着,有些羞澀,帶些懇意“那,你能帶着我走麼”

    趙一刀當然能。就算她不願意,他也要帶她走的。

    少女“你是好人麼”

    趙一刀走近她“我當然是好人。”

    少女遲疑了一下,垂着頭有些臉紅“我相信你。只是壞人好多,我有些害怕。”

    趙一刀微笑着彎下腰,柔聲問“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他望了望她纖弱柔媚的身段,“你不能走罷我抱着你好不好”

    少女聲音又細又低,她害羞的要化成一汪水“我自己走。”

    趙一刀是山西豪強,一擲千金購一輛華麗舒適之極的馬車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把那霞光一樣的少女嬌藏在車裏。因爲她,害怕見人,再不想被人看見她。

    趙一刀很是贊同。

    他已下定決心,決不讓第二個人再看到這女孩。他知道自己是有一些事,但這事還不夠大。還不夠留住他不該留的東西。

    七月初三時,他們過了秦嶺,從江南到了淮北,日暮時分落腳在了一座乾淨卻聲名了了的客棧。

    趙一刀臉色陰晴不定,令人將客棧北院重新灑掃整修,換上一應寶飾玉器,綾羅錦緞,這才換了臉,微微笑着去新漆寬馬車旁敲了敲門,柔聲道“阿紈,我扶你出來休息。”

    那馬車裏也沒有聲音,半晌車門才輕輕一開,一隻玉白纖手探出細珍珠簾。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釘在這手上。

    世上再也找不出比這雙手更美的手。

    她那五片指甲好似點落的柔嫩花瓣,微微向下垂着,讓人握都不忍握。但是趙一刀握住了她。他微笑着,被人跟蹤的鬱怒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叫做阿紈的少女從車裏探出身來,白衣如雪,弱質婀娜,她頭上戴着一頂紗帽,模樣半點瞧不見。

    但有時候看不見比看見更美。不然幹什麼趙一刀要這樣行事呢

    大家都在江湖裏混,憑什麼趙一刀能見的人,大家不能見呢

    有很多人這樣想,但趙一刀多少還是有一些事的,所以不僅敢想,而且敢做的人並不多。

    靈蛇劍韋重花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起了個女人的名字,也長了張女人般的臉。配上頎長的身材,看起來比趙一刀討人喜歡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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