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庭下已擺了一張長桌,瓜果茶水俱全。公孫靜坐在對面中央,身側各坐着方纔院中的諸人,除了那個影子般的黑衣男子。因爲他只是個保鏢,不配坐下。

    黑衣人只得面容焦黃,神色枯槁的在朱少爺身後,像是抹有氣無力的幽魂。

    公孫靜又向白玉京微微擡手“白公子請。”

    白玉京仍沒有動,他面容冷漠的與方龍香在廊下,開口道“有話請講吧,公孫先生。”

    公孫靜微笑了下“那也好。靜與各位朋友今日前來,絕無得罪長生劍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做個買賣。只要您願意將東西拿出來,在下願以珠寶相贈,恭送白公子上路。”

    一時之間衆人都沒有話。庭中一片寂靜,只有大白果樹的綠葉被風吹出瑟瑟的細響。

    白玉京沉默片刻,道“我要見到人。”

    除了公孫靜表情不變之外,對面桌上的武林豪強神色俱是微微動容。他們若是原還有些懷疑,如今也確信孔雀翎圖在白玉京手上了。

    公孫靜道“也好。”他微微提升,擡袖一揮,“來人。”

    這句話音未落,公孫靜袖中已陡然炸出一捧樣式各異的暗器,宛如漫天星斗般朝白玉京籠罩而來。微笑着的白衣張三,擦着汗的朱家少爺,冷笑連連的赤發苗燒天,當世的一流高手瞬間都向彷彿毫無準備的白玉京使出了自己的絕技。

    白玉京的臉上映着潺潺的日光,他冷漠的面容在這一刻微微染上了笑意。

    他的手不知何時已拔出了劍,銀光燦爛一瞬,公孫靜的暗器便似被劍光吞噬了,他絲毫未理會身邊其他人的攻擊,下一劍到處,已是公孫靜的胸膛。

    公孫靜似乎沒料到這個結局,他臉色慘白的低頭一望,長生劍已穿透了他的心臟。在他藍衫下那件保命的寶衣已被黃珊在耳鬢廝磨間震斷了經絡,這是他再死十次也想不到的了。

    而白玉京也沒料到這個結局,因爲苗燒天的金環,朱少爺的珍珠已重擊在了他身上。他微笑的臉龐蒼白了一瞬,長生劍借日光一耀,先是鐺的一聲脆響,又彷彿同時刺入了人的血肉。

    白玉京先擋住了方龍香的鐵鉤,又一劍刺死了白馬張三。張三雪亮的長刀還未及白玉京的身體,便死不瞑目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腥味纏繞在了風中,壓過樹木的春香。

    院中如今只剩下了三個半活人,中央的白玉京,烏檐陰影下的方龍香,仍木呆呆的着的黑衣保鏢,還有快要死了的公孫靜。

    白玉京沒有與方龍香話,連看也還沒來得及看他一眼,只是重複問公孫靜“她人呢黃珊在哪裏”

    公孫靜躺在地上面如金紙,但他目眥欲裂,此刻發狂般的大笑了起來,聲嘶力竭道“早晚有一天你也同我一樣”

    白玉京的劍像春風般掠過他的手腳,四蓬血霧花一般綻開來,他繼續問公孫靜“她人在哪裏”

    公孫靜在血泊中抽搐了片刻,猙獰的微笑起來,斷斷續續的嘶聲漏出幾個字“我要殺你,豈會留她”

    他終於才知道所有人都被一個叫黃珊的女人騙了,但是此刻他已快死了,爲何要將真話出來呢

    公孫靜臉上仍帶着惡毒之極的神色,無聲無息的死了。

    白玉京提着劍,一動不動的在中庭。

    方龍香對白玉京究竟是爲了哪個女人自投羅不感興趣,他只對孔雀翎圖,對真金白銀,對他在青龍會的地位感興趣。

    從他向白玉京出手那刻起,他就不能再回頭了。

    方龍香忽而望向那個黑衣保鏢,後者只用無措的表情看向地上朱少爺的死屍“你的主人已經死了,似乎再沒人能替你養活家裏的人。”

    保鏢枯黃的臉孔抽搐了一下,擡頭看向了方龍香。

    方龍香道“白玉京的右手已不能再拿劍。只要殺了他,那麼你今後都不需要再爲錢財發愁了。青龍會到做到。”

    保鏢的眼睛已死死望向了白玉京。

    白玉京仍恍若無覺的在原處,像是失神般的凝視着公孫靜的屍體。

    下一刻保鏢腰間的弧形長刀,方龍香右手的鐵鉤已電光火石間擊向了他。

    但是方龍香沒想到,那把弧形長刀竟中途詭異調轉,雪白的光在他眼前刺目的晃過,瞬間他頸間一涼,身體停滯在了原地。

    又是一蓬血霧自人的身體中綻出。

    方龍香喉嚨赫赫作聲,卻已經無法出一個字,只是雙目充血的瞪着黑衣保鏢。

    那個黑衣人忽而就笑了起來“你沒想到我並非一個三流高手,也沒想到我爲什麼會殺你。”

    方龍香仍直挺挺的在原地,即使死了也不肯倒下。

    黑衣人嘆了口氣“今天着實死了很多人。”

    白玉京此刻終於動了動。他像是同拂過的春風一樣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緩緩望向黑衣人“聽聞衛天鷹曾遠赴東瀛避禍,其間刀法精進,又習得了一種忍術。”

    黑衣人仍笑着,他那雙深凹的雙目兀鷹般盯住白玉京“不錯,易容也是忍術的一種。”他看了看白玉京,似乎言談間染上了一絲惡毒的憐憫,“袁紫霞與我定下了這條孔雀翎圖的計,後續雖然情況有所變動,但總歸還是達成了目的。”

    白玉京微笑着輕聲藉口“哦想來袁紫霞想引誘我保護她,借我的手除掉方龍香和公孫靜,以便買家自相殘殺,最後你二人坐收漁翁之利”

    衛天鷹笑道“長生劍的確是聰明絕頂,不過聰明的卻太晚了。”

    白玉京也不動怒,他好像平靜的置身事外一般“沒想到方也是青龍會的人。”他似乎只是隨便一提,轉而又道,“既然公孫靜也不過是枚棋子,那麼他臨死前的話就不做準了。”

    衛天鷹見他深受重傷,也不着急,還很耐心的聆聽着。

    白玉京右肩已被血染紅,一股細細的血線順着他蒼白修長的手流下劍身,無聲的滴在地上。他整個人彷彿也變成了庭中的一棵綠樹,靜又從容到有些古怪,衛天鷹聽到他聲音很緩很輕的“那麼我身邊那個女孩,大概是在袁紫霞的手中。”

    衛天鷹的表情忽而變得有些微妙,他像是陌生般的打量着白玉京,開口道“長生劍竟然是個情種”

    白玉京聽他這話,似乎自己也不禁笑了一聲。

    衛天鷹的眼神顯得愈發高高在上了,他笑着道“袁紫霞爲了勾引你,怎麼可能留着別的女孩在你身邊礙事原她便已計劃殺了那個女孩,不然也不會託我故意引你離開。”

    白玉京漆黑的眼睛安靜的凝視着衛天鷹,笑意漸漸在他臉上乾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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