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門祖居蕭郡白月城。
晉山以西,水域貧乏,多丘陵草場,氣候乾旱。
陵水發自赫連境內的陵山,流向陳國,卻在蕭郡這一處拐了個大彎,不但分出十幾條支流,還灌溉了四五個湖泊,直接造就了蕭東地區有“晉外江南”之稱。
白月城得名於白月湖,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不說,還很養人,且不說蕭氏一門出了名的人物風流,便是路上隨便一個行人,也顯得比其他地方的人更爲意態瀟灑些。
意態瀟灑的人多數是不能動作太匆忙的。落兒進了城,便受了城裏人的影響,情不自禁地慢下了腳步,再看看周圍人無不容色清爽,頓時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難受得不行,想着自己這樣蓬頭垢面的,見了蕭淺和秦情,也沒臉打招呼,就乾脆找個客棧梳洗一番再作打算。
待梳洗乾淨,換上天衣坊取來的煙紫羅衣,輕紗蒙面,出了房門。
樓梯剛下了一半,便見着店裏小二連掌櫃盡數陪笑迎到門口,應是有貴人臨門。
落兒順着望過去,正同那人望過來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雪膚棕發,鼻尖微勾,目如點漆,那個疑似赫連皇裔,竟然遇上了這樣的緣分,落兒也不禁感慨萬分。
對面那人原本只是不經意地往落兒這邊望過來,畢竟她這一身衣裳並非凡品,雖輕紗蒙面,也難擋一身不俗,待多看了幾眼,那人不由得勾起一抹含義不明的笑容,丟下殷勤相迎的客棧諸人和身後若干侍從,徑自向落兒走來。
落兒不由得停下腳步,心裏琢磨起來,難道被認出來了可前幾次不都挺矜持的嗎
那錦衣華服的尊貴少年頂着無數的注視泰然自若地走到落兒面前,若有所指地往落兒身側掃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三次偶遇,若再避開,倒是失了禮數”
分明是看楓林不在,就覺得我好欺負落兒腹誹着,想起楓林,心裏就惦記起秦情那檔事,也沒心思同這少年來一段緣分的偶遇,微微側身,打算朝他身側繞行,卻被少年身手攔住,伴着略嫌輕佻的笑語:“美人兒還沒留下芳名,就急着走”
落兒蹙眉望向他。
少年不以爲意地笑道:“還未自我介紹,本人單名一個其字,美人兒喚我其公子可,喚我阿其更好”他有意無意地壓低了嗓音,帶着些許暗啞,一字一句徘徊在紅脣白齒之間,之意不言而喻。
可惜對面的美人兒毫不領情,對他的一番做作既沒有嬌羞,也不見惱怒,只是拿那雙明媚無雙的眸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接着後退半步,輕輕一躍,踩着扶欄就越過了擋路的人,足不點地地飄然而去了。
少年先是一驚,隨後又浮起一抹笑意,低聲自語:“原來江湖中還藏了這麼個絕色,若不是蕭盈已死”
蕭宅很好找,就在白月湖畔。
白月湖清麗雅緻,是晉西地區最富盛名的景緻之一,白月城就是因湖得名,每當滿月天晴之夜,月光下映,湖水就會呈清冷的白色,因此稱之爲白月湖。
這裏是蕭氏祖宅,看上去也古樸得很,一磚一瓦都透着厚重感,看上去頗有世家風範。
開門的老家僕並沒有多問落兒的來歷,態度恭敬而不謙卑地將人迎到堂上,喚了一名模樣伶俐的小丫頭奉上茶,自己就去堂後請主人了。
那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生得眉眼靈巧,很是喜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落兒看,眼底臉上,滿滿都是驚豔。
落兒莫名地覺得她面善,大約是得了眼緣,便笑着問她姓名。
小丫頭見落兒問話,便嘰嘰喳喳說了起來:“我叫肖墨,不是蕭門的蕭,是小月肖,墨是筆墨的墨”
“這個姓氏很少見呢”落兒笑道。
肖墨道:“我們家是蕭門的世奴,原本是跟着姓蕭的,後來有一任家主想放我家祖上自由身,我家祖上不肯,最後家主就賜了我家祖上肖姓,令我們小肖家自行立宗,不過我們世世代代都喜歡留在這兒,侍奉蕭門的主子們可惜我年紀還小,還不能跟在盈姑娘身邊闖蕩江湖”肖墨不無遺憾地說。
冷不防提到了蕭盈,落兒有些尷尬,笑了笑,又問:“你名叫墨,可是你親長希望你長大了善筆墨”
肖墨搖搖頭,道:“我和哥哥們的名字,是先家主定的排名,原本是按照五行來的,爹爹說蕭門這一輩是從水的,我們便避開了水,只從了金、木、火、土,我是最小的,自然是從土了,後來是盈姑娘給我挑了個墨字”肖墨只要一提起蕭盈就雙眼發光,臉上滿是崇拜之色。
蕭盈死在遙遠的唐國,也不知死訊何時會傳到這兒,想到這兒,落兒就有點發愁。
肖墨見落兒忽然神色就變了,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惴惴地站在一旁,不敢再隨意開口了。
沉默間,落兒耳朵一動,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輕而不浮,穩而不重,不一會兒,隨着一陣清風徐來,月白衣角忽現,是蕭淺來了。
長眉含笑,俊眸含情,天生一副牽動人心的多情樣貌,彷彿雪白宣紙上名家揮墨而就的寫意山水,風流俊逸得不似人間所有,被他微微含笑地看上一眼,落兒也不禁呼吸一窒。
蕭淺朝着落兒淺淺一揖,含笑而問:“蕭淺在此,姑娘何事而來”
落兒正要開口,忽聽得門外有人疾跑而來,不由一滯,頃刻間,一人匆匆闖入,一把抓住落兒的手臂,悶着聲音對蕭淺說:“她是來找我的,我同她談”說罷,丟下一臉錯愕的蕭淺,拉着落兒跑了。
一直跑到無人處,進了屋,關上門,纔回過頭來,冷冷地盯着落兒,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