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與你爲敵 >第2998章 自洽
    孫守義就在傅華對面坐了下來,左右看了看,又是一副在上位者的口吻說道:“你這裏跟以前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啊,按理說你也算是大老闆了,應該裝裝門面,改善一下辦公環境了。”

    傅華笑笑:“我算什麼大老闆啊,小蝦米而已。辦公室這裏就是一個辦公的環境而已,能夠辦公就行了,不是說你裝的多豪華,人家就高看你一眼的,商人都是很精明的,你有多少斤兩人家早就掂量出來了。”

    “你還是那麼務實,這麼多年一點變化都沒有,”孫守義笑笑說,“傅華,你知道我以前最討厭你什麼嗎你老是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似乎別人做了什麼你都洞若觀火,只是你不屑於拆穿而已。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我之所以會那麼討厭你,首先是因爲我自己做了不想讓別人知情的事情,偏偏你又是一副什麼都在你掌握的樣子,那個時候,我不想討厭你都不行的。”

    傅華挑起眼簾看了孫守義一眼,表面上孫守義說的話和作的事情似乎都是正常的。但這個正常裏面又透着幾分不正常的味道,因爲以前的孫守義是不會這麼跟他敞開心扉的。孫守義是一個在仕途上頗多算計的人,一言一行都有其內在的考量。

    有些時候傅華甚至覺得,孫守義和沈佳這對夫妻是一對生活在套子裏面的人,他們的行爲舉止都是有其算計的。就算是他們在你面前敞開心扉了,也是爲了取得你對他們的信任而表演出來的。所以孫守義這番剖析自己的話他也不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更不知道孫守義這麼剖析自己所爲何來。

    “但實際上那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了,”孫守義繼續說道,“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真是傻瓜的,他們可能早就看穿了我內心在想什麼,只是爲了某種目的,纔在我面前故作不知而已。從這個角度上去想,反而是你不粉飾自己行爲的做法更爲真誠一些。”

    傅華真是搞不清楚孫守義來他這裏說這些是爲了什麼了,好像他現在的生活圈跟孫守義的生活圈都沒什麼交集了,就算是孫守義在他面前表演的再真誠,應該也沒什麼辦法從他這裏獲得什麼實質性的利益的。

    “真誠在仕途中可不是什麼好品質的,”傅華笑笑說,“你不是逮到機會就把我從海川市趕走了嗎甚至事先連聲解釋都沒有的。仕途是一個黨同伐異的地方,大家都戴着面具生活,如果有哪一個人敢把面具揭下來了透口氣,馬上就會被視爲異類的。”

    “呵呵,帶着面具生活,”孫守義笑着說,“你這話說的很形象啊,你讓我想一想,我是什麼時候給自己戴上了這副面具的啊好像是從趙老把沈佳介紹給我讓我去相親的時候。實話跟你說吧,跟沈佳見第一面的時候,我心裏是很惱火的,心說這是什麼啊,趙老是怎麼回事啊,他給我介紹的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我跟沈佳根本就不般配的。”

    “但你最終還是娶了沈佳姐了。”

    “是的,我最終還是娶了她,不過我最開始的時候,是很猶豫的,我不想陪伴着那樣醜的一個女人過一生的。我不甘心啊。”

    見孫守義這麼說沈佳,傅華就有些生氣了:“你有什麼可不甘心的,沒有沈佳姐,就沒有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沈佳姐利用了所有的人脈資源成就了今天的你。除了長得醜這一點之外,沈佳姐給了你一個女人能給你的最大的幫助。”

    “這一點我一點也不否認,”孫守義苦笑着說,“不過在那當下,我內心中真是很掙扎的,我想拒絕接受沈佳的,但是沈佳身後擁有的強大資源給了我難以抗拒的威壓,也給了我莫大的誘惑,拒絕她我這輩子可能就是公務員隊伍中平庸的一員,接受她我馬上就會一步登天。傅華,如果換做是你,你會作何抉擇”

    傅華還真沒往這個方面認真的去想過,他看着孫守義盯着他的眼睛想了想,然後搖頭苦笑着說:“我想我還是會拒絕的,基於你們當時並沒有深入瞭解這個前提,我還是做不到單純爲了仕途升遷,就去跟沈佳姐那樣的女人過一輩子的。我得承認,這一點上你做出娶她的抉擇真的是很不容易。”

    “你也明白我做這個抉擇是很不容易的了,估計從我決定娶沈佳那一刻起,我給自己戴上了一副牢牢地面具,而且一帶就是二十多年。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的人生目標就變成了爬到更高的位置上了。但是我心裏不甘心啊。”

    “這一點就是你不夠男人的地方了,”傅華說道,“你既然跟沈佳姐達成了某種交易,沈佳姐也履行了她對你的承諾,你也該承擔起你的責任來的。”

    “這世界上有幾個男人能夠一諾到底的啊你行嗎你行的話就不會三番兩次的離婚了,”孫守義苦笑着說,“更何況隨着我掌握的權柄越來越大,主動往我身上貼的女人比比皆是,我能夠剋制住自己,不鬧到緋聞滿天飛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點傅華倒也承認,孫守義雖然一直都有情人,但是行爲確實很收斂,基本上就算是趙公復案發,牽連到孫守義被審查,組織上也是沒找到孫守義在生活方面違規的證據的。

    另一方面,傅華檢視自己的行爲,確實也是沒做到一諾到底的,雖然他在男女方面已經儘量去注意了,但是依舊是沒有做到不跟別的女人有超過友誼範圍的行爲的,而且這麼多年下來,他在這方面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有放鬆對自身要求的趨勢。

    這主要是因爲他越來越覺得飲食男女乃是人之大欲,這可不是想要剋制就能剋制住的。有些時候越是想要剋制,反而越是強烈,他已經慢慢的在接受這一點,而不是像前些年一樣,把超越男女界限的行爲視爲一種不可接受的大錯。

    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就會明白好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傅華現在對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持一種順其自然的態度,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傅華覺得這樣下來,他活得輕鬆了很多,他再也很少有那種超越了某種界限之後內心中的那種負疚的感覺了。

    這大概是傅華現在跟這世界達成了的某種和解,他不再刻意的去抗拒這個世界了,只要是在法律範圍之內,只要是不違揹他內心的意願,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他都是能夠接受的。餘生很短,每一天都值得珍惜,與其活在不斷的糾結之中,還不如快樂的過好剩下來的每一天。

    想到這裏,傅華就覺得他對孫守義的不滿是一種執念了,那是孫守義很沈佳的生活,與他何干,他在這方面糾結豈不是很可笑的行爲他就笑笑說:“孫書記,您說的也是,回過頭來想想,我也是做不到一諾到底的。不過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您專門跑來找我究竟是想做什麼不會是專門跟我回顧往事的吧”

    “你這傢伙還是比我灑脫啊,”孫守義苦笑着說,“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我發現你總是比我更容易放下心裏的負擔,但是我就無法做到這一點。傅華,你教教我好嗎,怎麼能夠做到徹底放下,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聽心經和金剛經的,但是我還是做不到心無掛礙的。”

    傅華聽到這裏的時候,總算是明白了,孫守義雖然看上去很正常,很理智,並沒有能夠從抑鬱症當中走出來,還是有些事情無法讓他內心實現自洽,一些事情還是在不斷的糾纏着他,他跑來傾訴實際上是想從他這裏得到某種解脫的方案的。

    傅華很想對孫守義說一句,他之所以容易做到跟這個世界和解,是因爲他欠這個世界的帳本來就不多,他很容易就可以通過阿q之類的精神勝利法得到解脫。另一方面,他在人生的大多時候活的都很坦誠,臉上並沒有帶那麼多面具,也不用活在擔心自己的行爲會遭到某種懲罰的憂懼之中。

    但孫守義卻是完全無法做到這一點的,他欠沈佳的太多,這筆賬他這輩子是無法還上的。他仕途的後期更是放飛了自我,做出了不少的違法事情。這些雖然組織上還沒有發現,但不代表孫守義內心中不憂懼被組織上發現。

    這傢伙心裏有着這麼多的掛礙,是不論聽多少遍心經和金剛經都無法消除的。這大概也是他無法從抑鬱症中走出來的主要原因吧。說穿了,抑鬱症就是一種心病,當一個人無法跟這世界和解了,無法做到內心的自洽,這種病也就會隨之而來的。傅華是看過一些抑鬱症的資料的,知道抑鬱症的病人究竟有多痛苦,心裏就未免有些可憐孫守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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