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創曼:濫觴 >第32章 年夜
    雪後初晴的夜晚裏在浩瀚無際的蒼穹上高懸着幾顆伶仃孤獨的星星,初春的星空當然比不上夏日裏那麼繁多,也遠不如那麼璀璨,但這些屈指可數的孤星想必是羣星中最爲閃亮的。月末的晚上是看不到月亮的,可現在的蒼茫大地卻是異常的明亮,因爲還有不少殘雪對已經逝去的季節依依不捨,尤其是在羣山之上頗爲景觀。這些殘雪已經失去了昔日統治世界時的那種磅礴霸氣的威嚴,現在還給這個年夜增添了一些獨特的氛圍。另外,無論是相對繁華的鄉鎮還是偏僻封閉的山村,在這個晚上都是一改萬籟俱寂的模樣而變得燈火闌珊,即使是再窮苦的人家在今夜也不會吝惜燈油,他們還會點上好幾盞燈將房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亮堂堂,這些油燈直到新年的太陽出來後纔會熄滅的。無數盞油燈照亮了大地,現在看來天地之間似乎交換了位置,這也是人間在一年中最繁華最熱鬧的時候。

    大部分人在年夜裏是不會睡覺的,起碼是在上半夜。一家人往往會圍着火坑迎接新年的到來,這種活動在這兒叫做守亮。在這期間裏辛勞了一年的百姓們可以把平日裏憋的話通通出來,按照傳統習俗若是憋到來年可是不吉利的。過去一年的總結和經驗,得失與成敗,新年的計劃與心願在此時此刻都可以暢所欲言,火坑旁也會準備些瓜子花生,炒米和拐拐兒糖等零食以供消磨時間。在不知不覺中舊年最後的光陰就已經度過了,在新年的第一刻家家戶戶都會放上一掛鞭炮表示慶賀,響數還是要根據各家的經濟情況的,有錢的地主們還可以放上璀璨豔麗的煙花。

    在這該團聚吉祥的日子裏海源卻神情麻木的拖着自己疲憊又沉重的軀體,邁着蹣跚而踉蹌的步伐在漫無目的遊走着。此時似乎只有他一人還在外面,就連叫花子也能找個安身之處一起有有笑的,儘管這個時候的龍潭還沒有叫花子。準確的他現在很難被稱爲是人,雖然早已退出守護者的模樣,但渾身的血跡和濃濃的殺氣卻如死神一般的恐怖,就連那些兇猛的看家狗在嗅得這份氣息後都不敢出犬吠,大老遠的就避開了。這些因素的確與年夜的氛圍恪恪不入,稍有一絲意識的海源當然感受到了,他來到了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瓴溪邊,思一番後跳入了這條河裏最深的一個水潭。沒錯,他是想去自尋短見,如今大仇已報,自己最大的心願已經了卻,這也是他堅持活下去的理由。更何況自己爲了報這個仇又親手屠殺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染上這些血跡後也就儼然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惡魔,自己終究是成了自己所憎恨的傢伙。他自覺罪孽深重,無臉存活於天地之間,所以選擇死法痛苦的溺水來結束這罪惡滔天的人生,去地獄裏接受理所應得的審判。

    此時的瓴溪裏盡是剛剛融化的雪水,沉浸在這樣的河水中那可比赤身露體躺在堅冰上還要冷的多,刺骨鑽心的寒冷所產生劇痛感喚醒了麻木的海源。方纔還想只求一死的他現在卻表現出了極高的求生欲,最直接的原因還是河水太冷了,無法冷靜安心的上路。大棉衣過了水後就似巨石一般沉重,海源縱然是個划水的能手但有這般重量束縛着自然就顯得有心無力了,此時此刻的他感受着如萬箭穿心般的寒冷與極其難受的窒息這樣的雙重痛苦,他不再認爲死亡是安詳的,是一種輕鬆或是解脫,反而覺得死掉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更深程度的痛苦,是萬劫不復永遠無法翻身的痛苦。頓悟過來的海源馬上運轉內力,強大的功力讓他抵禦住了寒冷的侵蝕也使得得到了澎湃的力量,海源憑藉着守護者的事逃出了普通人根無法逃離的險境。重獲生機的他在大喘一陣後仰天長嘯,這不僅僅是慶幸自己逃出生天更是在思想上想通了。濫殺無辜確實是自己難以清洗的罪惡,但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那就是徹徹底底的逃避,雖然覆水難收,那些慘死的人無法重生但是自己要繼續守護這一方水土,以此來贖罪。更何況自己還是個守護者,正是這種力量讓他殺死了達二得以報仇雪恨,也是這力量讓他剛剛起死回生,得了守護者的好處也不能忘了他的責任,如果一死了之那麼這逃避的責任實在是太大了,不但自己會愧疚難當,這個惡名也會永世流傳,所以現在還死不起

    海源頗爲喜悅的在瓴溪裏洗起澡來,他要用這冰冷又純潔雪水來洗刷掉自己身上那沉重的殺氣與淚氣,讓自己洗心革面真正的重獲新生。洗澡後他又在河邊清洗全身衣服以及那條象徵着勇士的頭巾,大棉衣已經被鮮血染的徹徹透透的,根無法去洗,海源性將其扔在河水中,讓這充滿血腥與罪惡的東西隨着瓴溪付之東流吧。洗澡衣物後海源使出內功烘乾了這些衣服,失去大衣的他單靠身上單薄的衣裳是無法抵禦得住年夜裏的寒冷的,只能繼續運行內力來勉強抵抗。龍潭鄉里雖然是燈火闌珊一派繁華的景象,但大街上卻是十分冷清,只剩下寒風吹起塵土和落葉的嘩嘩聲。年節期間即使是白天也往往很是冷落,商戶大多會在年三十的下午結束年最後一筆生意,一直到來年月初七纔會重新開張,這七天可是大多數人一年裏唯一的假期,他們得好好的利用這段時間和家人團聚以及做一些想做的事情。當然初一就有開門營業的,只是數量相當少。海源今天就吃了三個野雞蛋另外喝了他後悔喝的人血,這些東西早已消化的乾乾淨淨了,現在的他可以是油盡燈枯了。飢腸轆轆的他已經沒有足夠的內力來抵禦風寒,他有些後悔丟棄那件大棉衣了,但一想到那是自己罄竹難書的罪惡就覺得沒什麼好可惜的,現在捱餓挨凍算得上是種罪有應得的報應吧。海源踉蹌的走在空空如也的東街上,每一座房子都被油燈通通亮,那裏面有喫有喝有有笑,這和海源的飢餓、寒冷和孤獨形成了顯明的對比,他也只能不停的苦笑似瘋似癲的繼續遊蕩。

    飢寒交迫的海源來到了瞿家的大門前,他停住了腳步然後深深的看着那緊閉着的貼了對聯和門神以及辟邪符的大門。他想着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避風港吧,瞿老爺有好生之德,即使自己再怎麼狼狽他應該會不計前嫌收留的,更何況當時還過瞿家的大門永遠爲自己敞開的話。但海源又想到自己還是那個離開之前的海源嗎怎麼狼狽怎麼不堪都是事,關鍵是自己的雙手現在已是沾滿鮮血,那有何面目去見以愛民如子著稱的瞿老爺呢更何況現在還是年夜,按照傳統文化現在去登門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徘徊許久後海源打着擺子磕着上下牙離開了,他打算去東邊的河灘上過夜,那兒有足夠的幹蘆葦可供取暖,另外龍潭鄉是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乞丐了,若是在大街上找個地方睡了那也是不吉利的。可他還沒走幾步就感覺力不從心了,只見他頭重腳輕昏昏沉沉地邁着東倒西歪的步子用着最後的力氣在前進,其意識也是漸漸模糊,他似乎看見了街道兩邊招滿了牛王寨的人,他們面目猙獰,渾身都是血跡,道路的盡頭是拿着雙板斧的達二以及提着自己頭顱的黑牛的身影,海源僵硬的笑了笑繼續踉蹌地走過去,突然直覺眼前一黑然後“撲通”一聲跌倒在這冰冷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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