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在年夜裏是不會睡覺的,起碼是在上半夜。一家人往往會圍着火坑迎接新年的到來,這種活動在這兒叫做守亮。在這期間裏辛勞了一年的百姓們可以把平日裏憋的話通通出來,按照傳統習俗若是憋到來年可是不吉利的。過去一年的總結和經驗,得失與成敗,新年的計劃與心願在此時此刻都可以暢所欲言,火坑旁也會準備些瓜子花生,炒米和拐拐兒糖等零食以供消磨時間。在不知不覺中舊年最後的光陰就已經度過了,在新年的第一刻家家戶戶都會放上一掛鞭炮表示慶賀,響數還是要根據各家的經濟情況的,有錢的地主們還可以放上璀璨豔麗的煙花。
在這該團聚吉祥的日子裏海源卻神情麻木的拖着自己疲憊又沉重的軀體,邁着蹣跚而踉蹌的步伐在漫無目的遊走着。此時似乎只有他一人還在外面,就連叫花子也能找個安身之處一起有有笑的,儘管這個時候的龍潭還沒有叫花子。準確的他現在很難被稱爲是人,雖然早已退出守護者的模樣,但渾身的血跡和濃濃的殺氣卻如死神一般的恐怖,就連那些兇猛的看家狗在嗅得這份氣息後都不敢出犬吠,大老遠的就避開了。這些因素的確與年夜的氛圍恪恪不入,稍有一絲意識的海源當然感受到了,他來到了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瓴溪邊,思一番後跳入了這條河裏最深的一個水潭。沒錯,他是想去自尋短見,如今大仇已報,自己最大的心願已經了卻,這也是他堅持活下去的理由。更何況自己爲了報這個仇又親手屠殺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染上這些血跡後也就儼然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惡魔,自己終究是成了自己所憎恨的傢伙。他自覺罪孽深重,無臉存活於天地之間,所以選擇死法痛苦的溺水來結束這罪惡滔天的人生,去地獄裏接受理所應得的審判。
此時的瓴溪裏盡是剛剛融化的雪水,沉浸在這樣的河水中那可比赤身露體躺在堅冰上還要冷的多,刺骨鑽心的寒冷所產生劇痛感喚醒了麻木的海源。方纔還想只求一死的他現在卻表現出了極高的求生欲,最直接的原因還是河水太冷了,無法冷靜安心的上路。大棉衣過了水後就似巨石一般沉重,海源縱然是個划水的能手但有這般重量束縛着自然就顯得有心無力了,此時此刻的他感受着如萬箭穿心般的寒冷與極其難受的窒息這樣的雙重痛苦,他不再認爲死亡是安詳的,是一種輕鬆或是解脫,反而覺得死掉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更深程度的痛苦,是萬劫不復永遠無法翻身的痛苦。頓悟過來的海源馬上運轉內力,強大的功力讓他抵禦住了寒冷的侵蝕也使得得到了澎湃的力量,海源憑藉着守護者的事逃出了普通人根無法逃離的險境。重獲生機的他在大喘一陣後仰天長嘯,這不僅僅是慶幸自己逃出生天更是在思想上想通了。濫殺無辜確實是自己難以清洗的罪惡,但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那就是徹徹底底的逃避,雖然覆水難收,那些慘死的人無法重生但是自己要繼續守護這一方水土,以此來贖罪。更何況自己還是個守護者,正是這種力量讓他殺死了達二得以報仇雪恨,也是這力量讓他剛剛起死回生,得了守護者的好處也不能忘了他的責任,如果一死了之那麼這逃避的責任實在是太大了,不但自己會愧疚難當,這個惡名也會永世流傳,所以現在還死不起
飢寒交迫的海源來到了瞿家的大門前,他停住了腳步然後深深的看着那緊閉着的貼了對聯和門神以及辟邪符的大門。他想着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避風港吧,瞿老爺有好生之德,即使自己再怎麼狼狽他應該會不計前嫌收留的,更何況當時還過瞿家的大門永遠爲自己敞開的話。但海源又想到自己還是那個離開之前的海源嗎怎麼狼狽怎麼不堪都是事,關鍵是自己的雙手現在已是沾滿鮮血,那有何面目去見以愛民如子著稱的瞿老爺呢更何況現在還是年夜,按照傳統文化現在去登門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徘徊許久後海源打着擺子磕着上下牙離開了,他打算去東邊的河灘上過夜,那兒有足夠的幹蘆葦可供取暖,另外龍潭鄉是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乞丐了,若是在大街上找個地方睡了那也是不吉利的。可他還沒走幾步就感覺力不從心了,只見他頭重腳輕昏昏沉沉地邁着東倒西歪的步子用着最後的力氣在前進,其意識也是漸漸模糊,他似乎看見了街道兩邊招滿了牛王寨的人,他們面目猙獰,渾身都是血跡,道路的盡頭是拿着雙板斧的達二以及提着自己頭顱的黑牛的身影,海源僵硬的笑了笑繼續踉蹌地走過去,突然直覺眼前一黑然後“撲通”一聲跌倒在這冰冷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