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十八里鋪的某個院子門前,着個高挑清瘦的人,穿着普通的藍布衫,但背影冷落又貴氣。他靜靜在那裏發了很久的呆,然後轉身走到對面的一排楊樹中間,從樹洞裏掏出了一把鑰匙。
“嚴安。”
有人叫他。
嚴安回頭,見一個明媚動人的姑娘,撐着一把大紅色的油紙傘,天沒有下雨,也沒有太陽,可這姑娘撐着也不覺得她突兀,只讓人感到這姑娘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一般,十分好看。
她面露喜色,看着男子的樣子有一種自然的親暱。嚴安挑眉,給她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姑娘是誰”
他應該認得她的,可他卻不認得了
女子驚訝片刻,爾後猜到嚴安身上發生了什麼,無奈道“嚴安,你又失憶了。”
是啊,他又失憶了。
按着隨身的書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
嚴公子以爲自己應該是與這女子挺熟的,忽然腦中晃過一些畫面,的確是這個女子美麗的臉龐。她幫他清理傷口,又給他做飯,還送他錢財。最近嚴安的記憶時常會出現斷斷續續的畫面,有一些人的臉他從來沒見過,他們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奇怪的事,有時候嚴安會覺得自己是被夢魘了。
“我是桃芽兒。”那姑娘撐着油紙傘,在微風中,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但看着她的臉會讓人覺得很暖心。她走過來,取走嚴安手中的鑰匙幫他開門,然後牽着他進了院子。
某人正頭疼欲裂,一時根沒聽清桃芽兒了什麼,任由她牽着進了自己的家門,好像媳婦牽自家相公那般熟稔。京城那些聒噪又無聊的老百姓們,誰會料到名動一時的花旦,傳被某位高官包的戲子,現在歡喜樓的老闆娘,暗地裏居然與一個默默無聞的商販有一腿。
嗯
商販
好像也不盡然。
林上卿最近很忙,新官上任三把火,忙着天下女子的瑣事。婦女總是很麻煩的生物,林杝自己就是個麻煩,鑑於將心比心的考慮,林上卿工作十分耐心,來許多大臣對林上卿的存在十分牴觸,但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家後院的姨太太們和平相處了,也不纏着相公要這要那,只嗑着瓜子她們家女上卿如何如何爲她們着想,替她們謀利,上卿就是她們集體的偶像,於是乎朝堂上也就風平浪靜了。
卻這日林杝去完太后的壽寧宮報備一日的事務,正想往御書房那兒去。承恩帝最近耍起無賴,自己睡在御書房後面原是她的屋子裏,讓她則坐在御書房裏整理奏章,緊要的那些一一給他聽,不要緊的居然直接讓林上卿自己看着辦。林四姐以爲自己領會到了當日承恩帝所日後將功贖罪的意思,便是她起早貪黑,做牛做馬爲皇上分憂解難,但是顯然生病的狐狸不會改變他狡猾的性。
“林上卿”
趙福貴匆匆忙忙趕過來,捏着嗓子喊她。
“公公何事如此急”
“傳皇上口諭,讓林上卿即刻出宮陪陳夫人去找她失散多年的兒子。”
“”
其實林杝自從進宮至今,半個月的時間都沒踏出過宮門一步,白日裏在尚宮局特設的辦事處料理案子,晚上在御書房幫承恩帝改奏章,睡覺則直接打地鋪睡在了皇上的牀榻之下。李束權很嚴肅地解釋過這個問題她林杝現在是衆矢之的,一出宮門必定是萬箭穿心,他七弟弟的舅舅和他七弟弟的大表哥具是對他七弟弟的救命恩人兼心頭肉恨之入骨,讓她林杝待在宮裏,待在他身邊,那絕對是出於安全的考量。
話也不錯,可總叫林杝有種被賣了還在幫他數錢的感覺。
比如,半夜的時候她會莫名被枕頭砸醒。
“陛下,您龍枕掉下來了。”
“嗯,你睡覺打呼,朕打的就是你。”
呸,姑娘睡覺從來不打呼。
又比如,紅宮裏的娘娘們在龐佼靈和林桐的率領了,蜂擁而入御書房,推開門看見坐在龍椅上的人居然是林上卿,她二姐立馬吼了一句“林杝你想造反了不成”左右尋找侍衛想把自家四妹拉出去就地斬立決。
林杝被承恩帝勒令不許讓閒雜人等進他的房間。他的房間明明以前是她的房間。屁,宮裏哪一間房間不是皇上的好吧,就是他的房間,和他的女人們。於是林杝正襟危坐,“各位娘娘,皇上令微臣今晚必須看完這些奏章,還請各位娘娘回宮早些休息,恕不接待了。”
那會兒,臨睡前,上卿摸摸自己的胸“皇上,微臣這兩天總是心口疼。”
“不是,微臣以爲是誰在扎微臣的人。”
再比如,個別可以安生的晚上,林杝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然後她不安生的一咕嚕爬起來,作死地趴到承恩帝的牀邊,仔細聽牀上的人是不是還有呼吸。林杝自己也不清楚那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反正很怕李束權就那樣駕崩了。
從仙人島上帶回來的兩位夫人,陳夫人被皇上安頓在從前白羅公主來時住過的萬花閣上,李留雲的老婆則和老婆的妹妹一道被關在了宮中祕密的大牢裏。陳夫人一直想出去找兒子,但承恩帝也一直拖着讓她再等等,不料今日不知吹的什麼風,李束權竟是放她們出宮了。
“趙公公。”
“奴才在。”
“皇上真的中毒了麼真的無藥可救了麼”
“”
林大人,一路好走。
四姐想着,皇上讓她出宮,總該給她幾個護衛,裝裝樣子也是好的。實在想不到承恩帝這絕情的貨讓趙公公把她和陳夫人送到宮門外,就扭着屁股回身關了宮門。
東歌城繁華依舊,人來人往的人臉上全然看不出對邊關戰事的關心和緊張,上卿精神緊張,左顧右盼,陳夫人問她“你在看什麼”
“夫人的武功在我之上,可感覺到有什麼人跟着我們”
陳夫人當真停下來同林杝一起左顧右盼,最後白了她一眼“沒有。”
怎麼可能,就算沒有殺手,宮裏居然也不派個影衛保護一下朝廷一品女官和慶國第一女爺那誰,你丫兒該不是想死了去地下也有人陪着不寂寞吧
濟世堂裏,蒼山大夫還是老樣子,儒雅溫和的人兒,認真坐在堂里正給一個女病人診脈,白牙不知去了哪裏。他察覺門邊有人在看他,遂擡眸回望過去,一見是林杝,挺高興,調侃道“女上卿駕臨我濟世堂,真是蓬蓽生輝。”
林杝與他寒暄幾句,暫且不提此行的目的,只問蒼山他家的徒弟在哪兒。
蒼山先瞧了一眼林杝邊上的婦人,見她碧色的眸子,臉色微微有些異樣和疑惑,但他也不詢問這婦人的來歷,淡淡一笑,回答“白牙與他師公上山採藥去了,得晚些回來呢。”
陳夫人原期待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下來,搶着問蒼山他徒兒去了哪個山頭採藥,竟想尋過去。林杝自是不敢胡亂出城,她想來承恩帝讓自己和白紫出宮,或許是爲了引蛇出洞,她身爲臣子,擔君之憂,做回誘餌也無不可,城裏雖然嘈雜,到底是皇上眼皮子底下,萬事好。但真要是出了城,遠水解不了近渴,萬一鞭長莫及,性命堪憂,她可不幹。
“不若留下來喫晚飯”
林杝想起些事情,趁着這趟出了皇宮,順便能去看看,於是道“不了,我們晚點再來。”她拉着陳夫人離開,白紫戀戀不捨,最終沒忍住問了蒼山一句“你徒兒屁股上可有一顆硃砂痣”
大夫詫異地看向陳夫人,嘴脣張合,想什麼又沒有一下子出來,等了須臾才答非所問“這位夫人爲何關心我家徒兒的屁股”
“我”陳夫人脫口而出是在找我兒子,你徒弟可能是我兒子。
被林四姐暗搓搓拽住了衣袖輕扯,蓋過她的聲音胡鄒,“沒什麼,陳夫人的兒子早年夭折了,思子心切,官想着蒼山大哥的好徒兒深得他師父真傳,又是個會討人喜歡的性子,故爾想帶陳夫人看看白牙逗她開心。”
蒼山順着臺階下去,“林姑娘現在貴爲上卿,諸事勞頓,一會兒我給你配一副安神靜氣的湯藥,回去與燕窩一起煮着喝。”
林杝謝過了蒼山,趕緊拉走陳夫人。陳夫人有些納罕,爲何不能告訴那位大夫實話那大夫看上去人很不錯。四姐一面帶着陳夫人往城北十八里鋪的方向而去,一面搖頭不話。她只是覺得害怕,害怕連蒼山都是李留雲的人。
城北十八里鋪的某個院子,半扇門掩着,裏面靜悄悄。
林杝探頭探腦探了半個身子進去,但見一個漂亮的姑娘正挽了衣袖在那兒晾上被單和被褥,她沒發現門外有人,邊幹活邊對裏面的人話“嚴大哥,這兩天發寒,我幫你把厚被褥曬過了,若是晚上覺得冷,別忘記拿出來蓋上。”
“克拉克拉”
某人心底某一角突然就崩了。rs添加 ”hongcha866” 微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