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娛救世主 >第59章 師夷長技以制夷
    顧誠跟馮導還算聊得來,說了整整一個下午。

    眼看都要飯點兒了,潘潔穎見顧誠沒準備下班,來他辦公室看看,就撞到了他們幾個。

    潘潔穎有些不好意思,道個歉準備退出去:“呦,還有客人,那你們慢聊,阿誠你也是失禮,都不請人先喫飯。”

    其他人進顧誠的辦公室都是敲門的,潘潔穎主要是習慣了,是公司裏唯一一個有時候不敲的。

    馮導顯然也知道這邊公司高層有哪些人,很客氣:“不打擾不打擾,是咱自個兒聊嗨了。要不是潘小姐提醒,我都忘了餓顧總請我喝兩杯唄”

    顧誠也不含糊:“那有啥含糊的,走,江南會當初我跟你們王總就在那兒認識的。”

    跟文化人就聊天就要有文化人的方式,客套多了沒趣。

    到了會所,席面一擺,三杯兩盞過後,話題就不限於對電影的見解了。

    酒這個東西,是個發散思維促進聯想的良藥。何況潘潔穎也不是電影圈裏的人,顧誠說話多少要照顧到她的理解力。

    “這酒一喝,我就想起中學時候看豐子愷老先生一散文來。”

    馮導也算文化人文化,順口捧了一句:“那也算你們老鄉了,居鄰葛嶺招賢寺,門對孤山放鶴亭麼,你倒是說說怎麼篇文章,我看看應不應景。”

    顧誠用手指頭沾着酒,在桌上比劃,一邊說:“老先生那篇文章講他遊黃山天都峯,爬鯽魚背,畫興大發,畫了幅風景畫。然後作了一篇散文,專道照相出現之後,畫畫還有什麼存在價值的問題。

    文中言道:照相一出,天下畫師誰能比照片畫得更像所以一味求像,這個畫師也沒啥活下去的價值了。但是畫技之妙,在此處可顯詳略得當、缺筆留白。如果跟照片一樣,把鯽魚背上的草木蔥蘢全部畫上,須顯不出這天都奇險的險處來,定要寥寥數筆勾勒嶺脊,不見其餘,一人一嶺,才得其神髓。

    回到咱下午聊到的話題,豐老前輩在討論繪畫存在意義這個問題上,算是朝前看的人了,沒說照片一出來,畫家就怨天尤人,恨不能淘汰出歷史。”

    “豐老先生還寫過這樣文章那倒是失敬了,我還當他就是個畫漫畫的,沒想到還當得大師二字。”馮導也收了一開始的輕浮表情,雖然喝了酒,還是自然而然有一股仰慕先賢的神色。

    “這沒什麼奇怪的,專注出工匠,跨圈出大師。老先生雖然學問畫技都談不上當時最好,但畢竟同時涉獵幾個圈子,又會畫,又懂點攝影,還寫些散文,很容易總結出比較優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麼”。顧誠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番,然後喝了幾杯繼續總結:

    “人一開始,看啥是啥,不總結不歸納,天然純樸。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所見即所得。被一總結,一歸納,皮肉都拆去了,只剩下作爲共性規律的骨頭;都長差不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只看到白馬是馬的規律,把白的皮給丟了。

    然後有些人就覺着瘮人,怕了。不要總結不要歸納不要規律,只要原路倒退回去,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原始狀態。

    另外一種人,也到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之後。怕他也怕,但寧可怕也不走回頭路,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衝。頂着對白骨的恐懼,挖出那些被拆掉的皮肉的存在價值,挖出白馬的白字非存在不可的意義。

    然後客戶要骨頭的時候給骨頭,要肉的時候給肉。客戶只要一匹能跑的馬,就給黃馬;客戶要一匹長得帥的馬,纔給白馬這就叫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多出來一個還字,就跟最初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境界雲泥之別。等於是皮肉骨頭都拆散了、弄明白了皮、肉、骨每一部分的存在價值,重新拼回成山水,不是一開始的囫圇山水。”

    “就跟原始社會,也沒私有財產;共產注意,也沒私有財產。但這兩個能一樣麼一個是窮得飯都沒得喫,人人沒餘糧,所以沒有私有財產;一個是富得喫穿用度隨便拿,讓人沒必要囤積了,所以沒私有財產。

    如果一個原始人剛剛踏進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就大叫一聲:誒呦好慘哦奴隸社會怎麼有剝削怎麼有人壓迫人然後就怕了,只知道抨擊剝削,一頭扎回去說我還是回原始社會好了這種算個屁的藝術片啊就反映了時代前進的陣痛,看上去好深刻,結果一問解決方案,全部是倒退的,看到痛就往回躲,有毛的意思”

    顧誠的話看似說起來容易,實則知易行難,天下有幾人能實踐

    就說對人工智能時代到來後的恐懼,當年牛如詹姆斯卡梅隆,人類史上票房成績無雙無對沒有之一的大導演,也只能用象徵工業冰冷的萬噸水壓機,把阿諾施瓦辛格的t800終結者碾碎,來排遣對未來的恐懼。

    他想得到機器發展到那種高度後,與人和諧共處、爲人所用的應用場景麼不能。

    不是卡梅隆藝術造詣不夠,他在電影上的造詣早已至矣盡矣,蔑以加矣。然而是他只懂電影,一個文科生藝術生,缺乏跨圈的眼界。

    還是那句話,專注出工匠,跨圈出大師。當代社會大師越來越少,其實和社會分工越來越細不無關係,再也沒多少人能理工農醫文史地博而廣見,自然難以總結出跨圈的普世規律。

    “說的太好了當浮一大白”聽完顧誠的精闢言論,馮導也是喝得性起,一拍桌子,“被你這麼一說,我想通了個事兒。上個月奧斯卡給最後的武士好幾項提名,我就一直覺得這片子彆扭。但就是說不出怎麼個別扭法,現在被你這麼一說,我就想通了:

    最後的武士那麼多人說它好,劇情其實還行,畢竟歷史沒法篡改。但片子裏那股沉沉暮氣真是讓人不痛快。火槍淘汰武士刀,這種小學生都懂的道理還要你愛德華茨威克來教還要你表演古典的美玉撞碎在工業化時代的冰冷鋼鐵上的悽美

    片子裏渡邊謙演的那個角色人設簡直是越活越回去,一開始還知道武士刀和洋槍隊打的時候怎麼揚長避短,怎麼利用地形、大霧;到了最後完全就是直接以短擊長,騎兵隊正面往加特林機關槍上撞當然了,主要是西鄉隆盛歷史上真死了,只能這麼圓回來。作爲最後的武士,從都到尾沒有思考在火槍時代,武士刀和武士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這種問題。”

    最後的武士是去年11月底上映的一部好萊塢電影,愛德華茨威克導演,阿湯哥和渡邊謙主演,而且上個月剛剛拿了四項奧斯卡提名。

    眼下在亞洲影壇該片的評價可是炙手可熱。尤其扶桑那邊,因爲米國爸爸的大導們居然盯上了扶桑的幕末題材,着實讓扶桑人高潮了一把,聽說索尼爲此還給華納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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