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比深夜還要黑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的前方,一個拇指蓋大小的白色光團忽然出現了。它盤旋着,上下翻飛,如螢火蟲般在洛凌風身前飛舞。

    洛凌風想要伸手去抓它,卻發現自己沒有手,他心中渾然一驚,低頭看去,竟是發現整個身子都沒有了。

    難道我現在只剩下一個頭飄在空中?洛凌風心中奇怪。他轉念又想,單剩一顆頭怎麼活啊?

    洛凌風努力回想着,只記得最後一幕是一張枯瘦的大手罩在自己腦袋上,耳旁還有一句毫無感情的冰冷話語——該上路了,小子。

    難道……我是死了?

    洛凌風的意識頓時垮塌下來,他有些無賴般的想着,我還沒在她體內留個種咋就這麼沒了呢!他想哭,擠了幾下眼睛,想把眼淚擠出來。

    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法擠眼睛。

    洛凌風嘗試皺一下鼻子,張張嘴,鼓鼓腮幫子,卻發現沒有哪個可以完成的。

    完了完了,這是連腦袋也沒了。當真是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洛凌風心中哀嚎了一陣,旋即又冷靜下來,垮塌的意志高牆迅速壘了起來,他又恢復了尋常的冷靜沉着。

    洛凌風嘗試着用意識去靠近那團翻飛的光,奇蹟出現了,洛凌風與光團之間的距離拉近着。

    大約十米左右,光團向前飛去,星星點點的乳白色熒光從光團中揮灑下來,落在地上,鋪成一條雪白色的光路。光路隨着光團的前進,一點點延展着。

    洛凌風心念一動,視線在光路上緩緩向前移動。

    光路兩側,起初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漸漸地,一道裂縫忽然出現在在這片黑暗之中,黑暗裂開一道縫隙,並隨着洛凌風不斷前進,開始不斷擴大。裂縫展開,黑暗中便有了光,有了天地之分。

    再往前走,洛凌風看到了一個弓着身的巨人身影,他雙手上擎,託着無邊無際的黑暗,腳下則是一片雪茫茫的白。

    巨人慢慢站起身,光與暗的分明便越來越大。

    不知走到何處,巨人徹底站了起來,他大張着口,面龐猙獰着,如綿延山脈一般的肉筋鼓起着,彷彿有一聲比洪荒還要久遠的咆哮自胸腔中迸發出來。

    剎那間,洪荒捲動,天地驚變。

    洛凌風繼續往前走着,巨人消失不見,上方的黑暗有了日月星辰,藍天白雲,下方的光芒有了綠水青山,飛禽走獸。這時的飛禽走獸,個頭都大的出奇。動輒便能見到在羣山中行走的與山奇高的巨大異獸,它們如牛如蟒,又或是如獅如虎,又或者奇形怪狀不可名狀。

    隨後,世界的角落裏,出現了一對人面蛇身的男女。男女修行千年,漸漸分化出手足。忽有一天,百無聊賴的女子來到河邊,摶來黃土,捏成了一個個小人。

    於是,這世上便有了人。

    有一天,天上裂開了一道橫亙天際的猙獰裂紋,流火一般的巨石如暴雨般砸下。世界最初的男女耗盡萬年修爲,補上了那道裂縫,自己則化作塵埃,消失不見。

    失去了庇護的人是弱小的,它們被一切野獸、靈獸、妖獸、魔獸追殺着,四處逃生。但人又是聰明的,物競天擇的長跑中,一部分活了下來,悟得大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化着,掌控神通。漸漸地,人成爲了統治者。

    人有了力量,形成了羣體,有了道德,有了國家,有了法制。然後則是不斷地爭鬥,爭鬥,再爭鬥。在利益角逐面前,一切的悲歡離合都是那麼的不堪一擊。怨恨與利益,催生了善惡的邊界。

    接下來便是這樣千篇一律的場景了。

    洛凌風覺得有些無聊,可突然有一瞬,又起了新的變化。

    蒼茫的大地中,零零散散幾束光團沖天而起,在蒼穹中撕開一道口子,旋即就再也沒了動靜。

    洛凌風的視線回到大地中光團竄出的地方,大片大片的生靈死亡凋敝,林木的綠葉漸漸失掉了光澤,起先隨隨便便都能長到百米之高的古樹好似得了侏儒症一樣,日比一日的短小,那些動輒大如羣山的異獸數量大幅度減少,一個接一個死去,一座座如山一般大小的骨架堆在一起。無數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婦人抱着一具嬰兒大小的白骨,跌落在地上,大聲哭喊着,乾啞撕裂,眼淚乾涸,逐漸她也成了一具白骨。

    洛凌風的意識繼續隨着光團在光路上向前推進。

    兩側的畫卷,隨着那幾束竄天而起的虹光產生了新的變化。人們似乎出現了分歧,於是就有了戰爭。

    這一戰,就是百年。

    百年之中,又有千百道虹光衝上天際,隨着他們的飛昇,大地是諸如先前的場景,萬物凋敝,生機不再。

    畫卷的時間又過了千年,爭端漸漸消弭,弱小的一方被消滅,世界又恢復瞭如先前一般穩定。

    只是這個時候,那些大如山峯,高達百米的異獸幾乎絕跡。唯一苟延殘喘下來的,是龍!

    動亂與安穩總是此消彼長的。

    忽有一天,天穹裂開一道口子,一座大山從那道口子中徐徐降下,九條金烏飛向大地。

    一時間,烈火燎原,生靈塗炭。青霄大陸各處,羣雄並起,朝着大山而來。

    又是一場大戰隨之而起。

    洛凌風隱隱想起,當初在桃花國神殿中所見到的那些石柱上的場景。

    畫卷到此爲止,戛然而止。

    洛凌風的路走到了盡頭,光團留停在洛凌風視野前,震動片刻,轟然炸裂。

    出現在洛凌風視野前的,是以一雙湛藍無比的清澈雙瞳。雙瞳之中,隱約可見一個個咬合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齒輪轉動着,洛凌風彷彿聽到了老式鐘錶轉動的咔噠聲。

    “路,你走完了,有何感想?”

    老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如重錘一般撞擊着洛凌風的意識與靈魂。

    他猛然一驚,一身冷汗從背後深處,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枯瘦的溝壑縱橫的如絲瓜一樣的黝黑老臉。洛凌風被嚇了一跳,心臟彷彿要從胸口裏蹦了出來。

    他想要往後移,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而直到這時,洛凌風方纔發現,自己與老人的周圍,乃是一片虛空,無數絢麗的光影在周身徐徐轉動,大如星辰,小如螢火。

    老人拍了下洛凌風的胸脯,洛凌風的身體頓時解放,身體向後踉蹌着倒退數步。他回過神,看向老人,卻發現他的手中正託着兩道光團。

    一道光團,是神諭之眼。

    另一道,是天啓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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