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蘭香緣 >175 口舌
    香蘭未來及話,卻見鵑手裏拿了件衣裳送過來,遞與香蘭道“春菱起風了,怕姑娘穿得少,讓我送件衣裳過來。”完把衣裳披在香蘭肩上。

    衆人一看,只見是一件金織邊五彩大紅紗衣,料子極精緻,比她們尋常穿的綢緞織錦還強十倍,竟然是專供內廷用的。畫眉臉上有些不大自在,端起茶碗,掩飾過去;鸞兒登時便紅了眼;鸚哥目光豔羨,不由對香蘭又靠近些,拿了摺子道“我們都點過戲了,妹妹也點一出罷。”

    香蘭推辭道“大家點就是了,我聽什麼都一樣的。”

    鸞兒冷笑一聲道“香蘭妹妹可是大爺心尖子上的人兒,太太請大家來看戲,妹妹都敢遲到呢,若是不讓你點一出,回頭大爺惱了來掐我們脖子可如何是好,我們可是萬萬不敢的。”

    香蘭慢慢將衣裳穿好,把茗碗捧了起來,微微笑道“鸞兒姐姐一直是口齒伶俐的,聽這話的意思,是你惱大爺掐了我的脖子,背後這話來刻薄他呢。”

    鸞兒睜大一雙眼睛,“噌”了起來,指着香蘭道“你含血噴人胡八道什麼”

    這動靜太大,惹得王氏等人都頻頻回首看來,畫眉忙了起來,陪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我手笨,把茶倒鸞兒身上了。”

    王氏便道“天兒涼了,趕緊讓她回去換身衣裳。”便不在理論了。

    畫眉趕緊將鸞兒拽着坐下來,心裏暗道“上次鸞兒就在香蘭身上吃了虧,怎這回還不長記性。那位可不是好欺負的人。”口中“鸞兒妹妹是跟你鬧着玩的,她哪有這個意思。”

    香蘭喝了口茶,臉上仍是笑吟吟的,從善如流道“原來如此,只是我這人最不會玩笑,旁人些什麼都當真,日後還是別跟我鬧着玩了,萬一傳到大爺耳朵裏,玩笑成了真,那究竟是誰的不是呢”

    鸞兒氣得漲紅了臉,狠狠瞪着香蘭。香蘭臉上卻雲淡風輕,把茗碗捧起來慢條斯理的喫茶。

    鸚哥趕忙又將摺子推過來打圓場道“咱們點戲罷,點戲罷。有個叫勇官的,打戲熱鬧極了,能翻好多筋斗。”絮絮戲子哪個唱得好,哪個做派精,哪個嗓子亮堂,又誇香蘭帕子上的花樣子好。

    鸚哥雖老實,但平日裏也對香蘭敬而遠之,從未有這樣熱絡過,香蘭知道是汀蘭將銀子和衣裳給了鸚哥,讓她對自己心生感激。便投桃報李,對鸚哥道“這花樣子是我自己描的,你要喜歡,等散了戲往我那兒去,我送你一疊。”

    畫眉嗑着瓜子,嘴角似笑非笑道“喲,這恐怕不行,香蘭妹妹住的是正屋正房,我們這樣身份的,可沒那個福氣進去,你們是不”

    香蘭沒料到畫眉會忽然發難,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鸞兒卻精神起來,順着畫眉的口風道“可是不知道這福氣能延到幾時,大爺遲早得迎娶大奶進來,香蘭妹妹且先在正房裏受用幾日,等回頭搬出來,想再進去就難嘍。”

    鸚哥不擅鬥嘴,也不願開罪人,想爲香蘭幾句,卻不知該怎麼。香蘭笑道“原來兩位姐姐是想搬正房去呀,怪道今兒個一來就跟我夾槍帶棒的。這也容易,等大爺回來我跟他一聲就是了。要是他答應,我今兒晚上就搬東廂,先讓畫眉姐姐在正房裏受用幾日。”這話一出口,畫眉和鸞兒臉上果然變了變顏色。

    香蘭不願與人爲敵,只是林錦樓後宅裏的女人都視她爲眼中釘,咄咄逼人,存心擠兌。她平日裏自然不打照面,能避則避,但真事到臨頭,卻也不能任人欺負。如今她在林傢什麼都沒有,唯一狐假虎威的便是林錦樓的“寵愛”,她便扯上這面大旗,也並非全無倚仗。

    畫眉和鸞兒果然怕香蘭去告狀,登時住了嘴。

    香蘭把茶碗“咣噹”放在桌上,臉色一沉,正色道“今兒個咱們不妨打開天窗亮話,幾位姐姐都比我先到知春館,我還是個掃地丫鬟時候,姐姐們就已經是主子姑娘了。畫眉不必,家裏是官身,如今又是正經奶奶,我拍馬難及。鸞兒和鸚哥姐姐家裏都是極體面的豪僕,親爹孃老子和兄弟姊妹都是在大爺跟前得臉的人。不比我這樣的,奴才出身,雖然家裏剛掙出個良籍,可也沒什麼大用,像咱們府裏,家裏是良民卻單獨買進來當丫頭的還少麼縱我是良籍,可當初進門的時候,可不是按着當初嵐姨娘那樣的風光擡進來的,沒名沒分,我人又粗笨,總惹大爺不痛快,姐姐們也是有目共睹的。”

    這一番的是實情,衆人臉色都緩了緩,默不作聲。

    香蘭又道“像咱們這樣的,頂大了天,熬到頭也不過就是個姨娘”她一邊一邊細心看着,只見鸞兒臉上面露譏誚,畫眉隱帶悵然,鸚哥卻慢慢點頭,又道“大爺如今對我是有幾分看重,可姐姐們哪個沒被大爺看重過。大爺花名在外,如今我便是不得臉的了,興許明兒個來了新的,我更該退一射之地,其實咱們都是一樣的,姐姐們又何必爲難我。”

    這話勾起衆人心事,鸚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鸞兒哼了一聲,畫眉目光閃爍,緊緊盯着香蘭。她不止一次仔細打量過香蘭,知道她如何美貌,我見猶憐,只是今天正色端坐,卻有股隱隱的氣勢,與往常柔弱的模樣大不相同。

    香蘭微微仰起臉,同畫眉對視,畫眉“撲哧”一笑,看着指甲,漫不經心道“妹妹這是唱的哪一齣一來咱們根沒有爲難過你;二來你是大爺跟前的紅人,那個新人還是影子裏的事,我瞧着妹妹你是個有福的,衝着大爺給你撐腰的勁兒,沒準能在正房裏長長久久的住一輩子呢”

    鸞兒原敵意退去不少,聽了畫眉這話,也不由冷笑起來。

    香蘭知道鸞兒是個心思簡單的,好壞全掛臉上,不足爲懼,畫眉纔是裏外精明的人,聽了她這話,便笑道“我何嘗有這樣的福,只不過是沾上了新鮮罷了,雖都是大爺房裏的人,可畫眉姐如今是正經姨奶奶,孃家得力,父兄相護,鸞兒的堂姐是大爺得用的人就更不必了,我爹孃老實巴交的民,不知比我強多少。且姐姐們吹拉彈唱,女紅技藝,體貼溫柔,察言觀色都是一流的。我樂器一概不會,針線也糙,嘴不甜不會討人喜歡,如今只不過是看着有兩分光鮮,倘若真如此風光,只怕就不會捱打了。我沒有什麼爭強好勝的心,只不過想把日子平平靜靜熬過去罷了。我的話你們若是不信,那往後大爺在家的日子,姐姐們只管往正房來,就是我請你們的。”

    這一番話得眉、鸞、鸚三人怦然心動。林錦樓回了府,不是在書房就是在正房,她們一概沾不上,若不是在垂花門處守着,只怕見林錦樓一面都難,若能進正房,便能多見他幾面了,興許便時來運轉。即使沒機會,多讓大爺看兩眼,也能讓他記在心裏頭,不至於丟到腦袋後頭去。

    畫眉一聽,立時將手裏的茶盞舉了起來,送到香蘭面前,臉上堆着笑道“好妹妹,我不知道你一片癡心,方纔都是我錯了話,該打嘴了妹妹大人大量,原不該跟我計較罷。我這兒以茶代酒,給你賠罪。”

    香蘭心裏冷笑,舉起茶杯向畫眉示意,二人目光膠着,半晌,香蘭微微一笑,把茶碗放到脣邊淺淺啜了一口,畫眉卻一口將半盞茶吃了個乾淨。

    鸞兒心潮起伏,卻冷笑着“香蘭妹妹別回頭是得好聽,過後就翻臉不認人罷先前幾次同妹妹打交道,可知道妹妹是個厲害人,半分虧都不肯喫呢”

    香蘭笑道“我通情達理,卻也不是任人欺負,鸞兒姐上來就給我下馬威,我再願意交好,總也要先顧及自己的臉面。我了,我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罷了。”

    鸚哥笑道“先前是咱們不知道香蘭妹妹是這樣的人,如今都開了,誤會也沒了,便要長長久久的好好相處了。”

    畫眉連忙附和,又起旁的,表面上倒是一派其樂融融。

    香蘭只是含着笑,隨波逐流的應上一兩句。她放出這番話,一來讓畫眉等人有求於她,至少日後見着她不必再跟斗雞似的,給她添堵;二來,她們在正房裏,也好讓她和林錦樓之間有個緩衝,保不齊林錦樓又勾起了對哪位的舊情,她從此便尋着清淨也不定。

    香蘭轉開頭,只見天高雲淡,半湖荷葉,雖秋風漸緊,卻仍綠意盎然。鵑和幾個丫頭正在抄手遊廊上圍着看一隻鳥兒在籠子裏洗澡,臺子上仍咿咿呀呀唱着。香蘭緊了緊衣裳因有利益在,這後宅裏的女人永遠斷不了算計,她也不需要同她們交心,只要明面上過得去就好。

    她自回了林家,便抗拒林家的一切,如今也該換個姿態去應對了。rs關注 ”songshu566” 微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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