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寒腳步怔住，回過身來，朝慕香婉芸極有禮貌的問好，“媽，早上好。”
“四少早。”
“少寒哥哥早”
唐錦書與餘梅顏幾乎同時起身，向秦少寒問好。
秦少寒點了點頭，目光並未在兩人身上停留。
“兒子，你這是準備上哪兒去”慕香婉芸問。
“軍中有些要緊事要趕着處理，媽，我先走了。”他說話時目光溫和，和往日冷冰冰這臉完全不同。
“等會兒”她還準備說些什麼，秦少寒已經擡腳往外面去了。
慕香婉芸垂着目光，輕輕嘆了聲氣。本來還與餘梅顏說好要叫餘家太太一同來打麻將，此刻卻是一點兒心情都沒有了。
“表舅媽，你看少寒哥哥他走得火急火燎的，我也是第一次看他面露神色有些異然似的，而且恕我多嘴，處理軍中事宜難道不帶上副將駱三嗎”旁邊餘梅顏冷不丁提了一句。
慕香婉芸沉思了下，覺得餘梅顏說得有道理。但是，自家兒子的臉面在外人面前她還是要維護的。
“哪有什麼異然的神色，少寒這孩子孝順，對我和他爸從來都很尊敬，也從不公然忤逆我的意思。”
唐錦書笑着附和了聲，“四少心中確實最重孝道呢，這還是伯母您教的好。”
慕香婉芸聽着心裏樂呵，捂嘴遮笑，對於唐錦書這個識大體的兒媳婦更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餘梅顏仍有些不死心，芊芊玉手拾了顆花生剝着喫，有意無意當着慕香婉芸提了句，“錦書，你可知道我近日聽到什麼消息”
“什麼”唐錦書微笑着詢問。
餘梅顏脣角一牽，“聽說蘇秦儀病了，好像是發燒，挺嚴重似的。”
慕香婉芸聽到那個名字，不免心裏有些來氣，“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麼，我秦家與她沒有任何瓜葛，你倒去打聽這些消息了。”
餘梅顏起身，湊到慕香婉芸跟前撒嬌。
“表舅媽，我一個餘家大小姐自然是不關心她這種窮人家庶出的女兒，只是我今天穿過少寒哥哥院子，隱約聽到駱三對少寒哥哥提及這件事情。”
慕香婉芸心沉了沉，扭頭看着打小看着長大的餘梅顏，量她還不會膽大到用這種事情來糊弄自己，慕香婉芸理所當然相信了她的話。
一股氣莫名其妙想發泄出來。
但是念及快過門的唐錦書就在邊上，不該用這些消息擾亂她結婚的好心情。
慕香婉芸扭身輕輕勾了下餘梅顏的鼻子，“你呀，又在瞎說什麼胡話，你再這樣說，我可就不留你喫午飯了。”
“表舅媽，我錯了錯了，你可別生我氣了，誰不知道秦家廚子做的飯菜，纔是全北平最好的。”餘梅顏趕緊挽着她胳膊告罪。
“你呀，這麼貪喫，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那我就永遠陪在表舅媽身邊。”
餘梅顏將慕香婉芸哄得樂呵呵，扶着她坐下時，她餘光稍稍瞟了眼旁邊的丫鬟。
丫鬟收到命令，悄悄後退離開大廳。兩人的神色餘梅顏看在眼裏，心裏暗自竊喜。
蘇家。
蘇秦儀發燒這兩天，蘇家人只有徐初雅來看過兩次，陶夢言本來嚷嚷着要來照顧自己女兒，豈料冬日的一場大雪，又生病了。
蘇秦宣衣不解帶照顧着她，這兩天人也沒怎麼休息好。
她守在牀邊，瞅着蘇秦儀時而虛弱慘白，時而發紅發燙的臉，深深嘆了生氣
。
蘇秦宣想着，眼眶悄悄紅了一圈。
從小，蘇秦宣最心疼的就是這五妹，陶夢言身體不好，從小便不怎麼管，父親對她更是不聞不問，在飽受大娘二姐三姐的欺凌之後，她毅然給自己塑造成瘋丫頭形象。
當她拿着菜刀追着瘋狗亂砍時，旁人只當笑話看，只有蘇秦宣打從心裏心疼她。
“秦儀，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我相信你未來的日子一定會幸福。”
她嘴角掛着笑，漸漸發覺蘇秦儀的面容在她視線裏越來越模糊，腦袋也越來越昏沉。
蘇秦宣以爲自己是犯困了，掙扎兩下想起身，最後倒在牀榻邊，徹底暈了過去。
禁閉的窗門“吱吖”一聲打開，一縷寒風瑟瑟飄進屋裏，隨後一抹黑色身影從窗臺跳了進來。
他直徑走到蘇秦儀牀邊，將昏迷不醒的蘇秦宣挪到搖椅上安置好。再次坐回到牀邊時，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細長的指節從她的額頭滑到眼睛，只可惜她雙眸緊緊閉着，看不到那雙無所畏懼的黑亮星眸，在經過鼻尖最後落在那小巧粉嫩的脣瓣上。
他就這樣靜靜坐在旁邊，看牀上的她虛弱安靜的樣子，心裏突然萌生一種莫名的情愫，連他自己都無跡可尋。
“好冷，我好冷”
牀上的人霎時渾身顫慄，整張小臉兒皺巴巴擰在一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又像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似的。
他連忙將被子給她裹緊，環視了房間一圈才留意到，原來是方纔進來的時候忘了把窗戶關上。
外面下着大雪，裏面碳火通明。
儘管如此，牀上的蘇秦儀依然直冒冷汗，猙獰着搖頭，似乎沉浸在可怕的夢境裏。
“不要過來，你們這些臭老鼠不要以爲我好欺負”嘴裏不停唸叨着胡話。
他彎臂緊緊抱住她的身體，磁性而低沉的嗓音靠近她耳畔。
“別怕，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這句話睡夢中的她似乎聽見了，很快整個人恢復了平靜，昏昏沉睡過去。
睡夢中的蘇秦儀有看見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少年，他髒兮兮的小臉兒也擋不住那骨子裏的倔強。
雖然跟自己一起深陷其中，整個人更是緊張的瞳仁都在顫抖，他毅然決然拍了拍胸脯，對着她保證道：“別怕，有我在，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迷離的意識裏，雖然還記得那年的小少年，但是他的長相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渾渾噩噩間，她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恍惚。
一張白帕仔仔細細擦拭着她的小臉，一寸一寸，彷彿對待自己心愛之物一樣小心翼翼。
她很好奇，究竟是誰在旁邊一直徹夜照顧着她。
難道是媽或者是大姐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昏暗的視線裏，一個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爲她擦拭着臉頰，迎着微弱的燭火，逆光下的他有着刀削一般的臉龐。
她收回目光，恍惚着又睡了過去。
秦少寒看她睡得安然，嘴角不經意間緩緩浮起一抹笑，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目光不自覺鎖定到她那粉嫩的小脣瓣上，他指尖摩挲着櫻桃小嘴，將那脣形輪廓印進心裏去。最後忍不住俯下身，在那兩瓣薄薄的脣上，輕輕印了一個吻。
深夜，靜寂無人曉。